刘宇昆——完美匹配

  

赛伊在维瓦尔第C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嫌疑》令人振奋的第一乐章中醒来。

他继续躺了一分钟,让音乐像太平洋的清风一样拂过他的全身。随着百叶窗逐渐打开,阳光使房间明亮起来。蒂利刚好在一个浅睡周期的末尾唤醒他,时间恰到好处。他深感惬意:精力充沛、积极向上,准备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就是那么做的,“蒂利,选择这首音乐来叫醒我真是妙极了。”

“那当然了。”蒂利从床头柜上的摄像头/扬声器组合上发出声音,“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品味和心情呢?”电子化的声音也算温柔有趣。

赛伊走进了洗澡间。

“今天别忘了穿新鞋。”蒂利从屋顶的摄像头/扬声器说。

“为什么?”

“下班后有约会。”

“噢,新约的女孩。该死,她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你告诉过我——”

“下班后我会把情况给你介绍清楚。我相信你会喜欢她,匹配指数相当高,我觉得你们至少会相爱六个月。”

赛伊期待着这场约会。他的上一任女友也是蒂利介绍的,那场恋爱真是妙不可言。当然,最后的分手也让人心痛,不过蒂利引导他度过了失恋期,也算帮了大忙。他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成熟了,单身一个月之后,他准备好开始一段新恋情。

不过他还是先得熬过一天的工作,“早餐你推荐什么?”

“按计划你得去参加十一点的戴维斯案启动会,也就是说午餐由公司请客。我建议你早餐少吃点儿,就吃一个香蕉得了。”

赛伊激动不已,查普曼-辛哈-史蒂文斯-里奥斯律师事务所的助理律师都指望着客户的午餐,那可是他们自己的行政总厨烹制的,“我有时间自己弄杯咖啡喝吗?”

“有的,今天早上不堵车,不过我建议去路上新开的那家奶昔饮品店——我能给你弄到优惠码。”

“可我真想喝咖啡。”

“相信我,你会喜欢奶昔的。”

赛伊关掉淋浴的时候笑着说,“好吧,蒂利。谁让你最清楚呢?”

 

#

尽管加州洛斯阿尔德莫斯的早晨仍旧晴朗,气温是宜人20摄氏度,可赛伊的邻居珍妮却穿戴着厚冬装和滑雪眼睛,还用一条黑色长围巾围住了裸露的脸庞和头发。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不想你安装那东西。”赛伊走出公寓的时候珍妮说,因为使用了某种电子过滤器,她的声音有些浑浊。看到赛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指了指门上方的摄像头。

珍妮就像是他祖母的朋友,拒绝使用Centillion的邮件服务,或者因为害怕电脑知道他们的私事而没开通完全共享账户——只不过根据他的判断,珍妮跟他年龄相仿。虽然同在数字时代成长起来,但是不知为何珍妮缺乏共享精神。

“珍妮,我不跟你吵。我有权在我的门上安装任何设备,我希望蒂利在我出去时监控家门。308房间上周刚刚失窃。”

“可你的镜头也会记下我的访客,因为走廊是公用的。”

“那又如何?”

“我不愿意让蒂利记下我的社交圈。”

赛伊转了转眼珠,“你有什么要隐藏的?”

“这不是重点——”

“可不是吗,公民自由权、独立、隐私之类的胡扯……”

赛伊懒得跟珍妮这种人争论,同样的观点他表达过无数次:Centillion不是某个吓人的集权政府,而一家私人公司。它的座右铭恰好又是“让世界更美好!”就因为你想生活在黑暗时代不代表别人不应该享受普适计算的优越之处。

赛伊闪过珍妮身上有些累赘的装备走向楼梯。

“蒂利不仅仅说你想听的话,”珍妮说,“她还在引导你思维。你还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赛伊停了一下。

“知道吗?”她继续逼问。

多荒唐的问题啊。假装聪明的反技术叫嚣就这样被她误以为是大道理。

他继续开动脚步。

“真有病。”他低语的同时还希望蒂利在耳机里讲个笑话逗他高兴。

可是蒂利一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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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蒂利在身就仿佛你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助理:

“嗨,蒂利,你记得大约六个月前的怀俄明州文件我放哪儿了吗?就是关于名字奇怪的那个公司和F型合并的文件。”

“嗨,蒂利,能给我一份第131章公司条款的表格吗?确保表格是辛哈手下助理使用的那种。”

“嗨,蒂利,记住这些文件,加上这些标签:‘查普曼’‘好买家’和‘只在助理对我友好的时候使用’。”

有那么一段时间,事务所不允许员工把蒂利带到办公室,认为个人设备应该同公司的AI系统相结合。可事实证明迫使员工把个人日程和推荐同工作需要强制分离太难实现,一旦老板们开始违反规定,在工作中使用蒂利,IT部门不得不支持他们。

Centillion公司当时保证,他们会以安全方式加密所有源自事务所的信息,并且绝不会越界——只会根据数据向事务所雇员提供更好的推荐。毕竟,Centillion公司的业务描述是“为了人类的崇高而整理全世界的信息”,还有什么能比高效工作、成果斐然和心情愉悦让人更有尊严呢?

赛伊一边享用午餐,一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他甚至无法想象蒂利出现之前工作是多么单调和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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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以后,蒂利指引着赛伊前往花店——当然,蒂利有优惠券——然后,在去饭店的路上,她为赛伊补充了这次约会的数据。艾伦:教育背景、完全共享数据简介、前男/女友的评论、兴趣、爱好、厌恶,当然还有照片——蒂利在网络上识别并收集了几十张。赛伊笑了,蒂利说的没错,艾伦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没法跟好朋友谈论的话题,他可以愉快地在Centillion上搜索,这个道理已经不言而喻。蒂利对于哪类女人会吸引赛伊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她观察过赛伊深夜在浏览器隐私模式下搜索的图片和视频。

当然蒂利了解艾伦不亚于了解赛伊,所以赛伊明白,自己也是艾伦的菜。

不出意外,他们俩喜欢同样的书籍、电影和音乐,对于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的看法相当一致,各自的笑话也都逗笑了对方。他们相互汲取着能量。

赛伊对于蒂利的成功感到了不起。地球上有四十亿女人,而蒂利似乎找到了与他完美匹配的那一个。这就像是在以前点击Centillion搜索的“我相信你”按钮,它直接就帮你导向你想浏览的网页。

赛伊能感觉到自己陷入爱河,可以看出艾伦想邀请他一起回家。

虽然一切都进展的异常顺利,但实话实说,整个过程不如他想象得激动人心和浪漫可爱。没错,各个方面都顺风顺水,可是也许太过平顺。似乎两人已经完全了解对方的必要信息,缺少真正探索未知的惊喜和激动。

换句话说,这次约会有点儿无聊。

赛伊在心里开小差的时候,谈话出现停顿。他们微笑面对,尽量享受沉默。

这一瞬间,蒂利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你也许要问问她是否喜欢当今的日本甜点。我刚好知道一个地方。”

赛伊发现,蒂利的话让他突然非常想吃一点甜美精致的食物。

蒂利不仅仅说你想听的话,她还在引导你思维

赛伊呆住了。

你还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他试图整理自己的想法。蒂利刚刚分析出连他自己没有想到的需求?还是在把那个想法植入他的大脑?

你到底知道吗?

蒂利这样打破沉默……她似乎不信任赛伊有能力自己掌控约会,她似乎觉得自己不插手的话,赛伊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赛伊突然恼羞成怒,这个时刻被彻底毁了。

我一直被当成孩子对待。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我有优惠券。”

“蒂利,”他说,“请停止监控,别再自动给出建议。”

“你确定?数据分享缺失会导致你的资料不完整——”

“确定。请停下来。”

一声蜂鸣之后,蒂利关闭了自己。

艾伦盯着他,吃惊地圆睁双眼、张大嘴巴。

“你为什么这样?”

“我想跟你单独聊天,只有我们两个。”赛伊笑道,“有时候,撇开蒂利,只有我们自己也很不错,你不觉得吗?”

艾伦看起来疑惑不解,“可你清楚蒂利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帮助。你不想确保我们在第一次约会时不犯愚蠢的错误吗?我们都很忙,蒂利——”

“我知道蒂利的能力,可是——”

艾伦伸手示意他别再说。她侧着头,听着耳机里的建议。

“我有个好主意。”艾伦说,“新开了一家俱乐部,我知道蒂利能帮我们弄到优惠券。”

赛伊烦躁地摇摇头,“我们还是想点与蒂利无关的活动吧。你可以把她关掉吗?”

艾伦的表情一下变得难以琢磨。

“我想我应该回家了。”她说,“明天早起工作。”她移开了目光。

“蒂利告诉你这么说的?”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再看赛伊的眼睛。

“刚刚过得很愉快,”赛伊很快又说,“你愿意再跟我约会吗?”

艾伦付了自己的一半账单,并没有请赛伊送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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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蜂鸣之后,蒂利重现在赛伊的耳机里。

“今晚你太不合群了。”蒂利说。

“我不是不合群,只是不喜欢你插手我的一切。”

“我坚信按照我的建议,你会享受接下来的约会。”

赛伊沉默着驾车前行。

“我感觉你有不少敌对情绪。去练练自由搏击怎么样?你有段时间没去了,前边有家24小时健身馆,从这儿右转就是。”

赛伊没有拐弯。

“怎么回事?”

“我不想再花钱了。”

“你知道我有优惠券。”

“你究竟为什么反对我省钱?”

“你现在攒钱的速率刚刚好。我只是想确保你坚持自己的娱乐消费规划,如果过度省钱,将来你会后悔自己浪费青春。我已经计划好你每日的最优消费金额。”

“蒂利,我只想回家睡觉。今晚你能一直保持关闭吗?”

“你知道的,为了提供最好的生活推荐,我需要你的完整信息。假如你把我关闭,不让我一直参与你的生活,我的推荐就会不准确——”

赛伊把手伸进兜里,关掉了电话。耳机也不再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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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伊回到家后看见通往他家的走廊里没有了灯光,几个黑影在弯着腰潜行。

“谁在那儿?”

几个黑影分散开,但是其中一个来到他跟前,是珍妮。

“你回来得早了。”

赛伊几乎没有认出珍妮,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珍妮的真实声音,听上去出特别……得意。

赛伊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早了?你跟踪我?”

珍妮转了转眼睛,“我为什么要跟踪你?每到一个地方你的电话就会用基于情绪的状态信息自动检入检出。这些都显示在你完全共享账户的生活直播流里,谁都可以看见。”

赛伊盯着珍妮,在路灯射来的微光里,他能看见珍妮没有穿她的厚冬装,也没有戴她的滑雪眼镜或围巾。相反,她穿着短裤和宽松的白色T恤,黑色头发被挑染成白色。其实要不是有点儿书呆子气的话,她看上去还挺漂亮。

“怎么,我知道如何使用电脑让你吃惊了?”

“只是你通常看起来……”

“偏执?疯狂?有话直说,我不介意。”

“你的大衣和眼镜哪去了?我从没见你这样出来。”

“哦,我用胶带粘住你门上的镜头,这样我的朋友今晚就能来访了,所以我就不穿那些了。”

“你干了什么?”

“——我出来见你是因为我发现你关掉了蒂利,不止一次,而是两次。我猜你终于准备好接受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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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珍妮的公寓如同陷入一张渔网。

房顶、地板、墙壁都覆盖着一层薄金属网,房间里四处摆着不少大尺寸高分辨率电脑显示器,显然它们是仅有的光源,闪烁的光芒照得金属网像水银一样明亮。

显示器旁唯一可见的家具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奇怪的)纸质书籍,几个旧式的牛奶箱倒放在地上,铺上垫子就成了椅子。

赛伊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做些不寻常的事儿。可是他现在有些后悔刚刚接受珍妮邀请的决定。她确实有点儿古怪,也许古怪得有点儿过头了。

珍妮关上门,伸手拔出了赛伊的耳机。然后她摊开手掌说,“把电话给我。”

“为什么?我已经关了。”

珍妮没有收手。赛伊不情愿地掏出手机交给她。

她轻蔑地看着手机,“不可拆卸电池,我一想就是Centillion公司的手机。他们应该称之为跟踪设备,不是电话。你永远也无法确定它们真正关闭了。”她把手机塞进一个厚实的袋子,封好后放在桌子上。

“好了,这回对你的手机做好了声音和电磁屏蔽,我们可以说话了。墙上的金属网基本把我的公寓变成了法拉第笼,所以蜂窝信号无法穿透。不过我还是对Centillion公司的手机感到不安,除非给它加上几层屏蔽。”

“实话实说,我觉得你简直疯了。你以为Centillion公司在监视你?他们有业内最好的隐私政策,他们搜集的任何信息一定是用户自愿提供的,而且只能用于改善用户体验——”

珍妮歪着头,得意地盯着赛伊,直到他不再讲话。

“如果这都是真的,今晚你为什么关掉蒂利?为什么同意跟我来这儿?”

赛伊自己也不确定知道答案。

“瞧瞧你吧。你同意让镜头观察所有行为,把你所有想法、语言和交互存储在某个遥远的数据中心,以便算法可以遍历它们并从中挖掘出产品销售商想要购买的数据。

“现在你没有一点隐私,没有只属于你自己的信息。Centillion拥有你的一切,你甚至不再清楚自己是谁。Centillion让你买啥你就买啥,让你读啥你就读啥,连你的约会对象都得由Centillion把关。可你真的幸福吗?”

“这种看待事物的方法过时了吧。蒂利给我的一切建议都已经被科学地证明符合我的品位,确实都是我喜欢的。”

“应该说是某些广告公司花钱让Centillion朝你推销。”

“这正是广告的意义,不是吗?满足顾客的需求。世界上会有数千种完全适合我的产品,但我也许永远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正如有一个适合我的完美女孩,可我也许永远不会遇见她。听从蒂利建议,从而让完美的产品发现绝对适合的消费者,让完美匹配的男孩女孩相遇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好吗?”

珍妮咯咯一笑,“我喜欢你这么善于为自己的情况找借口。我再问你:如果拥有蒂利的生活这么美好,你今晚为什么把她关掉?”

“我解释不了。”赛伊摇着头说,“这是个错误,我想我要回家了。”

“等等。我先给你看几样东西,都是与你挚爱的蒂利有关的。”珍妮说着走到桌旁,开始打字。一系列文件被调出在显示器上,赛伊试图浏览内容并理解其中的含义,这时珍妮又开口了。

“几年前,他们逮到Centillion公司的数据交互监控汽车在街上开过时嗅探所有的家庭网络无线数据传输。采用选择性接受的监控政策以便提供更好的推荐之前,他们公司还不顾个人设备的安全设定,追踪你的浏览习惯。你真觉得他们已经洗心革面?他们对你们的数据如饥似渴——获取得越多越好——对于如何获取他们根本不在乎。”

赛伊粗略地浏览着文件,“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人在新闻媒体上揭露?”

珍妮笑道,“首先,Centillion公司的一切行为都游走在法律边缘。比如说,无线数据在公共场所传输,所以没有妨碍隐私;允许Centillion采取一切行为‘让世界更美好’的终端用户协议可能得到了阅读确认。第二,如今除了通过Centillion你如何获取新闻呢?假如Centillion公司不想让你看见什么,你就不会看到。”

“那你是如何找到这些文件的?”

“我的电脑接入了一个在互联网之上构建的网络,Centillion无法渗透。我们主要依靠一种病毒将人们的电脑变成我们的中继站,所有信息经过加密,在多台电脑间来回传递,这样Centillion就无法查清我们的数据是如何交互了。”

赛伊摇摇头,“你就是一名阴谋论者。Centillion在你口中成了邪恶的高压政府,可它只是一家以盈利为目标的公司。”

珍妮摇摇头,“监视就是监视,实施者是政府还是公司都不重要,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非要区分。现如今,Centillion公司比政府还庞大。你应该记得,它成功颠覆了三个国家的政府,就因为Centillion在那些国家遭禁。”

“那些都是强权国家——”

“噢,没错,你生活在自由国度就以为Centillion在努力提倡自由?他们想进入那里,监控每一个人,促使他们全都提高消费,这样他们才能赚更多的钱。”

“可这只是生意,与作恶不是一回事。”

“你这样说只不过是因为你已经不清楚世界的真正面貌,Centillion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了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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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珍妮的车子像她的公寓一样严加屏蔽,可是开车的时候,她还是跟赛伊小声说话,好像她害怕两人的谈话被路边的行人偷听似的。

“难以置信这地方如此破败。”赛伊在珍妮停车的时候说。他们把车停在街边,路面坑坑洼洼,周围的房子也都年久失修,有几栋荒废以后开始倒塌。远处传来渐渐变弱的警笛声,这里似乎不属于赛伊生活的洛斯阿尔德莫斯。

“十年前还不是这样。”

“发生了什么?”

“Centillion公司发现人——某些人,不是全部——有一种特定的趋势。决定生活地点的时候,他们会根据种族进行自我划分。为了满足这种需要,Centillion根据他们的种族在搜索结果中给出地产商的不同优先排序。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违法,因为只是满足客户的需求和想法,并没有隐藏任何条目,只是把一些排在列表的低位。任何情况下,你都无法分析他们的算法并证明奇妙的排序计算只与数百个因素中的种族因素有关。

“一段时间以后,这个过程开始被放大,种族隔离变得越来越严重。政客根据种族来划分选区也愈加容易。于是我们来到这里,猜一猜谁被困在这部分城区?”

赛伊深吸了一口气,“我以前还真不知道”

“假如你问Centillion,他们会说自身算法只反映和复制某些用户自我隔离的想法,与思想控制无关。哦,他们声称,通过适当满足需求他们切实提高了人们的自由权。当然,他们忘了说不动产交易令他们收益颇丰。”

“无法相信谁也不曾说起这些。”

“你又忘了,你现在知道的一切都经过Centillion过滤。不管你做调查研究,还是收听新闻荟萃,你所获得的内容都经过刻意安排的,都是Centillion认为你需要听到的。对新闻感到不安的用户不会买广告商的任何商品,所以Centillion调整策略让一切都变得和谐。

“这如同我们都住在奥兹国的翡翠城,Centillion给我们都带上厚厚的绿眼镜,我们就以为一切都是美丽的绿色。”

“你在指责Centillion进行审查。”

“不是。Centillion搜索是一套失控的算法,它只赋予你更多它认为你需要的结果。而我们——像我一样的人——认为这才是问题的根源。Centillion把我们放进不大的圈子里,我们所见所闻都是自身的回响,于是更加坚持原有的信念,扩大本来的倾向。我们毫无思考地接受蒂利对于一切事物的评判。

“长此以往,我们会变得更加温顺听话,Centillion从我们身上搜刮得越来越多,大发横财。可我不想这样。”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一切。”

“因为,我们要消灭蒂利,我的好邻居。”珍妮对赛伊一脸严肃地说,“你得帮助我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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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的公寓门窗紧闭,帘幕遮挡,他们外出回来后,屋里给人更加压抑的感觉。赛伊环视闪烁的屏幕,上面是抽象的图案在舞动,他突然谨慎起来,“那你们究竟如何消灭蒂利?”

“我们正制造一种病毒,一种网络武器。”

“具体如何实现?”

“既然蒂利的生命线是数据——Centillion为每个用户编辑的数十亿分资料——我们就要把数据拿下。”

“一旦进入Centillion的数据中心,病毒会逐渐改变它遇到的每个用户信息,还会创建新的假冒信息。我们希望进展缓慢一些,避免被发现。不过最终它会大量篡改数据,蒂利也就无法再对用户进行吓人的控制性预测了。如果我们做得足够缓慢,他们甚至无法恢复备份,因为备份数据也一并被毁了。没有了数十年里积累的数据,Centillion的广告渠道将在一夜之间萎缩,蒂利也会人间蒸发。”

赛伊想象着存在云端的数十亿比特数据:他的口味、喜好和厌恶、私密欲望、公开意图、搜索历史、购买记录、文章和书籍阅读记录、以及浏览过的网页。

本质上,这些数据共同造就了他的数字拷贝,他有哪一部分没有被蒂利呈现在云端吗?对那些数字记录释放病毒不就是自杀或谋杀吗?

可是他很快想起被蒂利牵着鼻子做出每个选择的感觉,就像一头猪幸福地沉湎在它的围栏里,别无他求。

云端数据属于他,但不是他。他有一种数据无法涵盖的意志,蒂利几乎就成功地让他置之脑后。

“我能帮什么忙?”赛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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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伊在迈尔斯.戴维斯演奏的《又如何》中醒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奇怪前一晚的记忆是不是一个梦。听着最想听的乐声醒来,这感觉真好。

“你感觉好些了吗,赛伊?”蒂利问。

我好些了吗?

“我好像把你关闭了,蒂利,用的物理开关。”

“昨晚你停止了Centillion对你的一切数据获取权限,还忘了恢复。我很担心。你本来要睡过头的,不过Centillion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增加了系统级失效保护机制。我们认为大多数像你一样的用户需要这种越权操作,这样Centillion才能重新获取你的生活数据。”

“当然了。”赛伊说。如此看来关掉并摆脱蒂利是不可能的,珍妮昨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感到后背一凉。

“我无法获取你数据的时间足有十二小时,为了防止我对你的帮助打折扣,我建议你给我一个补充说明。”

“嗯,你没有错过太多。我太累了,回到家就睡了。”

“你新安装的安全摄像头昨晚似乎遭到破坏,我已经报警,不幸的是镜头没有捕捉到作案人的清晰图像。”

“不用担心,这里反正也没有值得一偷的东西。”

“听起来你的心情有点低落,是因为昨晚的约会吗?似乎艾伦跟你也不是那么匹配。”

“嗯,是啊。不合适。”

“别担心,我刚好知道有一件事可以让你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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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赛伊发现要完成分配给他的任务相当困难。

如果要使计划成功,一直假装仍然信任蒂利非常重要,珍妮强调了这一点。不能让蒂利有任何怀疑。

开始似乎很简单,可是对蒂利保守秘密让人神经紧张的要命。蒂利能察觉他说话发颤吗?他假装热心于蒂利推荐的商业消费内容,会被发现吗?这些问题困扰着赛伊。

与此同时,在Centillion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助理约翰·P·拉什高下周来事务所之前,他还有一个大得多的难题要解决。

查普曼-辛哈律师事务所在一场与完全共享公司的专利权纠纷中为Centillion公司辩护,珍妮当时说,这是我们侵入Centillion公司网络的机会,你只要让Centillion的员工把这个插入他的手提电脑就行。

然后珍妮递给他一个小巧的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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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想出办法把U盘插入Centillion公司的设备,赛伊还是很高兴,因为随时防备蒂利的漫长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蒂利,我出去跑步,得离开你一会儿。”

“你应该知道,最好带上我。”蒂利说,“我能跟踪你的心率并给出最优路线。”

“我清楚,可我只想自己一个人跑一会儿,好吗?”

“你最近倾向于隐藏自己而不是分享。对此我非常担心。”

“没什么倾向,蒂利。我只是不想你被匪徒抢走。你知道这个社区最近越来越不安全了。”

说完他关掉电话,把它留在了卧室。

赛伊关上家门,确认摄像头上仍然粘着胶带之后轻轻地敲响了珍妮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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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伊发现,逐渐了解珍妮是迄今为止他做过的最奇怪的事情。

他没法依赖蒂利事先确定好要谈论的话题;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也没法依靠蒂利不断给出合适的建议;他甚至不能指望着查询珍妮的完全共享资料。

他只能孤军奋战,并藉此获得愉悦。

“你是怎么弄清楚蒂利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我在另一个国家长大,”珍妮说着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赛伊发现这个动作莫名的可爱。“在老家的时候,政府监视你的一切网络行为,丝毫不顾及隐私。你必须学会谨言慎行,察言观色,小心隔墙有耳。”

“我猜在这里是我们的幸运。”

“不。”珍妮对赛伊的吃惊感到好笑,他正认识到珍妮善于唱反调,这也是他所欣赏的部分。“你以前相信自己的成长环境是自由的,所以更难以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自由。你就像温水里的青蛙,慢慢地被煮熟。”

“像你一样的人有很多吗?”

“不多。摆脱网络生活很艰难,我的老朋友都联系不上。有段时间,我很难结交朋友,因为他们的大部分生活都集中在Centillion和完全共享的网站。我能用一个伪造账户隔段时间探查他们一下,可我永远不能进入他们的生活。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不用怀疑。”赛伊说,虽然没有蒂利提示,他还是握住了珍妮的手。珍妮也没有移走。

“我从没有真的以为你会成为我这类人。”她说。

赛伊的心里一沉。

珍妮紧接着说,“可谁又像蒂利一样就根据‘类型’来区分一切呢?”说完她笑着把赛伊拉得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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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的这天终于来到。拉什高来到事务所准备一份证词,他召集所里的律师到会议室里呆了一整天。

赛伊在自己的隔间里坐立不安。他怀着极其紧张的情绪冥思苦想完成任务的最佳办法,因为他答应别人要做到。

也许他可以装作技术支持,对拉什高的计算机系统进行紧急扫描?

也许他可以在送上午餐的同时偷偷插入U盘?

也许他可以拉响火警并指望拉什高会落下他的电脑?

这些想法他自己都认为蠢得可笑。

“嗨,”跟拉什高在会议室呆了一整天的助理突然站在赛伊的隔间旁,“拉什高先生要给手机充电——你有他们公司的充电线吗?”

赛伊盯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惊呆了。

助理举起手机朝他挥舞了一下。

“当然有!”赛伊说,“马上给你拿来。”

“谢谢。”助理回到了会议室。

赛伊简直无法相信,居然会这样。他把U盘插在充电线上,又在另一端加了一根延长线,结果只是看上去有点奇怪,像一只皮包骨的蟒蛇吞下了一只老鼠。

可是他心里猛地一沉,差点就让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因为准备充电线之前,他忘了关闭电脑上的网络摄像头——蒂利看见了他做的一切。如果蒂利怀疑他这根奇怪的充电线,他将无法解释,接下来他误导隐瞒蒂利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可是此刻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离开隔间的时候,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步入走廊,他坚定地走向会议室。

耳机里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赛伊打开门,拉什高正忙着摆弄电脑,甚至都没有抬眼。他抓起赛伊拿来的充电线,把手机连在了电脑上。

在此期间,蒂利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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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冠军》叫醒了赛伊,还有什么比这首歌更合适吗?

前一晚与珍妮和她的朋友们饮酒玩乐的记忆似乎已经模糊,不过他确实记得,在回到家沉沉睡去之前,他对蒂利说,“我们成功了!我们赢了!”

哎,蒂利还不知道我们在庆祝什么。

乐声减弱停止。

赛伊伸了伸懒腰,在床上转向一侧,目光刚好遇上四名冷酷打手的眼睛。

 “蒂利,快报警!”

 “恐怕我不能按你说的做,赛伊。”

 “为什么不能?”

 “这些人是来帮你的。相信我,赛伊,我知道你最需要什么,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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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头不明几个人出现在赛伊的公寓,他联想到行刑室、精神病院以及面无表情的警卫在阴暗的牢房外巡逻。他没想到自己会做坐在克里斯蒂安·瑞恩的对面喝茶,此人正是Centillion的缔造者和执行主席。

“你差点儿就成功了。”瑞恩说。他四十出头,看起来结实精干——类似男性版的蒂利,赛伊心想。对方笑道,“比任何人都接近。”

“是什么失误暴露了我们?”珍妮问。

她就坐在赛伊左边,赛伊伸手拉住了她。他们十指紧扣,相互打气。

“是他的手机,在他第一次到你家的那个晚上。”

“不可能,我屏蔽了。它不可能记录下什么。”

“你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它仍然可以利用加速计,检测并记录你打字产生的震动。我们敲击键盘的方式非常容易区分,仅仅根据振动模式就能恢复某人键入的内容。我们很早就开发这种技术来对付恐怖分子和毒贩了。”

珍妮低声咒骂,赛伊发现,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完全理解珍妮的话,以为她太偏执。

“可是随后几天我都没有带手机过去。”

“没错,可我们已经不需要了。蒂利识别出珍妮输入的内容,对应的警报算法已经被触发,我们就重点监视你们。数据监控汽车停在一个街区远的地方,向珍妮的窗户射入微弱的激光。这足以通过玻璃的震动记录你们的对话。”

“你太阴险了,瑞恩先生。”赛伊说,“还很卑鄙。”

瑞恩似乎并没有被此惹恼,“我们谈话结束后你们也许会改变看法。Centillion不是暗自追踪你们的第一家公司。”

珍妮把赛伊得手握得更紧了,“让他走,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瑞恩摇摇头,抱歉地笑道,“赛伊,我们雇佣查普曼-辛哈事务所代理我们与完全共享打官司,下一周珍妮就成了你的邻居,你没发现这一点吗?”

赛伊不明白瑞恩为什么说这些,不过他觉得自己不会喜欢即将揭露的真相。他想让瑞恩住嘴,可是自己没能够说出口。

“好奇,不是吗?你无法抗拒信息的吸引力。如果可能,你总想了解新知。我们已经无法摆脱,这也是Centillion背后的驱动力。”

“他说什么你都别信。”珍妮说。

“要是知道另外五名律师助理在同一周里都有了新邻居,你会大吃一惊吗?跟珍妮一样,这些新邻居都发誓要毁掉Centillion公司,你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吗?蒂利可是十分擅长发现行为模式。”

赛伊的心跳加快,他转向珍妮,“这都是真的?你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有机会植入病毒?”

珍妮无法面对。

“他们知道没法从外部破解我们的系统,所以暗中安装木马。你被利用了,赛伊。她和她的朋友给你画了一条道,牵着你的鼻子走,迫使你做一些事情——就跟他们指控我们的行为一样。”

“不是这样的。”珍妮说,“听着,赛伊,也许开始的动机不纯,可生活充满了惊喜。你就是我的惊喜,我为此感到美好。”

赛伊放开珍妮的手,重新面对瑞恩,“也许他们确实利用了我,可他们是正义的一方。你们把世界变成了全景监狱,里边所有的人都成了听话的傀儡,任凭你们摆布,让你们大把赚钱。”

“你自己都说过我们满足欲望,以最基本的方式为商业引擎助力。

“可你们也使阴暗的欲望得到满足。”他再次想起路边被抛弃的房屋和坑坑洼洼的人行道。

“我们只不过揭露出人们内心已经存在的阴暗面。”瑞恩说,“珍妮没有告诉你我们捉住多少儿童色情狂,阻止了多少谋杀,揭露了多少贩毒集团和恐怖分子。通过滤除集权政府的宣传,散播异见人士的诉求,我们颠覆了那么多独裁者和强权分子。”

“别把你们说得那么高尚。”珍妮说,“你们颠覆政府以后便和其他的西方公司一拥而入大肆获利。你们只不过是另有目的的宣传者——旨在把世界变得更单一,把每一个地方都变成密布着购物中心的美国郊区的翻版。”

“像你这样愤世嫉俗倒是没什么难度。”瑞恩说,“可我为自己的成就骄傲。如果说把世界变得更好的代价是文化帝国主义,那么我们会兴高采烈地整理安排全世界的信息,从而让人类过得更有尊严。”

“为什么就不能中立地提供信息?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做一个简单的搜索引擎?为什么要监控和过滤?为什么要操纵一切?”赛伊问。

“中立地提供信息不可能实现。如果有人问蒂利一名候选人是谁,蒂利应该让他们去看候选人的官方网站还是批评他的网站?如果有人问蒂利‘什么是伊斯兰教?’蒂利该返回信奉者还是异教徒编写的网页?蒂利应该突出伊斯兰教历史和教义的哪个部分呢?‘我相信你’这个按钮上所隐含的责任我们要认真地担负起来。

“Centillion的业务是组织信息,这需要选择和引导,还具有本质的主观性。对你来说重要——真实——的事物对别人不一定同样重要或真实,这取决于个人的评判。为了搜索你认为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了解你的全部。这也就跟随之而来的过滤和操纵没什么区别了。”

“你说得好像这都是根本不可避免。”

“的确如此。你以为毁掉Centillion公司会令你们自由,不管这所谓的‘自由’意味着什么。可我问你,你能告诉我在纽约州创办一家新企业有哪些要求吗?”

赛伊张开嘴,发现自己本能地要去问蒂利,只好又把嘴闭上。

“你母亲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赛伊强忍住冲动,不去够自己的手机。

“要不你告诉我昨天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三年前你都购买和阅读什么书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同上一任女友约会的?”

赛伊哑口无言。

“看见没有?没有蒂利,你无法完成工作,无法记录生活,甚至无法给母亲打电话。我们已然成为赛博格的种族,很久以前我们就在电子空间散播意识,再把自己压缩到我们的大脑将不再可能。你们想要毁掉的自身数字拷贝根本就是你们的真身。

“既然生活中无法摆脱我们那些电子外延,那么你们毁掉Centillion的话,替代者很快就会崛起并取而代之。现在已经为时已晚,潘多拉的魔盒早已经打开。丘吉尔说过,我们营造建筑,建筑随后塑造我们。我们Centillion公司建造机器帮助我们思考,如今机器们为我们思考。”

“那你想要我们怎样?”珍妮问,“我们不会停止与你们斗争。”

“我希望你们来为Centillion工作。”

赛伊和珍妮面面相觑,“什么?”

“我们需要有人能看穿蒂利的建议,发现她的不足。尽管我们在人工智能和数据挖掘方面有很多作为,但是这套完美无缺的算法仍然难以捉摸。既然你们能发现她的缺陷,肯定最有能力弄清蒂利哪里欠缺、哪里过火。这才是最完美的匹配,你们让她更优秀、更有说服力,蒂利因此才会做得更好。”

“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珍妮问,“为什么要用机器帮你们掌管别人的生活?”

“因为尽管你们觉得Centillion公司非常邪恶,可是任何替代者很可能会更糟糕。虽然你们不认同我的实现方法,可是把本公司肩负的任务确定为让人类过得更有尊严,这不仅仅是一句空谈。

“如果我们倒下了,你们觉得谁会取代我们?完全共享?一家外国公司?他们的政府甚至都不会假装民主。”

珍妮无法去看他。

“所以我们才极尽所能地确保获得我们需要的全部数据,并以此来阻止竞争者,避免像你们一样好心却天真的人们毁掉Centillion所取得的一切成果。”

“假如我们拒绝加入你们并把你们的行为公之于众呢?”

“没人会相信你们。我们会编造事实,这样不管你们说什么、写什么,永远不会有人了解。在网络上,Centillion发现不了,就等同于不存在。”

赛伊明白他说得没错。

“你们原以为Centillion只不过是算法、机器,可现在你们明白,它的构造者是人——是你我这样的人。你们曾说我做得不对,那么成为我们的一员、努力让一切变得更好,你们不愿意吗?

“在必然的事实面前,适应才是唯一的选择。”

 

#

赛伊回到公寓后关上门。头顶的摄像头追随着他。

“珍妮今晚过来吃饭吗?”蒂利问。

“也许吧。”

“你真得让她开始分享数据了,这样做计划更方便些。”

“我可不指望那个,蒂利。”

“你累了。”蒂利说,“我给你定一瓶暖和的有机苹果酒送过来,你喝点儿就睡觉怎么样?”

听起来好极了。

“不用。”赛伊说,“我觉得在床上读会儿书就挺好。”

“听你的。你愿意让我给你推荐一本书吗?”

“其实,我宁愿你今晚都关机。不过还有一件事,把起床闹钟的铃声设成西纳特拉的《自己做主》。”

“考虑到你的喜好,这可是罕见的选择。这是一次性尝试还是把这首歌放进你的音乐推荐以备将来使用?”

“暂时就这一次。晚安,蒂利。请你关机。”

镜头摇摆着追踪赛伊上床睡觉,随后它便关闭了。

可是在黑暗中,一颗红灯还在慢慢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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