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学习科学知识的方法不是上学做作业复习参加考试。试卷会说:“只有标准答案是对的。”言下之意,你既没学好,也无权提出怀疑。如今,有许多再也不参加考试的成年人是在娱乐中学习新知识的。越来越多的人手捏电影票团购APP可乐爆米花3D眼镜,追随大银幕上好莱坞明星的高大身影,努力理解那些复杂难解的高级科学理论。
只要看看近年的最佳科学话题大片《星际穿越》、《地心引力》,瞧瞧那些失重缺氧思念故乡的航天员们已经勇闯了银河系内外多少个天涯海角,你就能明白IMAX巨屏背后已经升起了一个重要的文化隐喻——科学是一种很像宗教的虔诚信仰,更是一种传奇的生活姿态。这种信仰过去常常被压抑,现在它却变成一种生活姿态的宣言,一飞冲天。
如今我们见惯了一种学习科学知识的新姿态:每当好莱坞推出包含科学逻辑的科幻大片时,科学工作者和粉丝团便开启吐槽技能最大档,追问电影中的科学有几分真实。即使国民岳父和罗胖子大概都不会嫉妒导演诺兰,因为《星际穿越》不仅利用科学知识发现了史上最准确的黑洞模型,而且引来了铺天盖地的科学宅找茬浪潮,催生了壮观的大众科普行动。《星际穿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利用准确的科学和说故事时的漏洞讲述了两个故事,一个是你看到的故事,另一个是故事中隐藏的科学故事。为了保证两个故事的准确性,著名天体物理学家基普·索恩全程参与了剧本修订和影片拍摄。假如你看不懂电影《星际穿越》中的物理学,没关系,你可以像导演诺兰建议的那样去买一本索恩的科普畅销书《星际穿越中的科学》,或者和去年看《地心引力》时一样再去一次电影院。
《星际穿越》和去年的《地心引力》有很多相似之处,它们都演示了太空船和空间站对接,都使用了腌菜颜色的绿幕,都在好莱坞明星身上挂满了动作捕捉元件。它们在科学上也都有若干漏洞,比如《星际穿越》的太空舱太宽敞了,《地心引力》的卫星碎片轨迹不正确。但《星际穿越》和《地心引力》最大的共同点却是它们都在科学家的帮助下,把故事架构在近未来的真实科学逻辑上,而没有为了图省事虚构出《寻秦记》和《星际迷航》那样的时空穿越。记住,找茬只是硬币的一面。别忘了,全球顶尖的科学家和科学杂志都表扬过几部你肯定看过的科幻电影:《阿凡达》里的潘多拉星、反物质引擎、超导矿绝非凭空虚设,从中能反推出大量现实的科学技术原理;《地心引力》是很好的“太空行走突发事件指南”;《星际穿越》展示了科学史上最棒的空间翘曲、虫洞和黑洞。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来不及呈现在银幕上的背景科学资料,它们变成了网站“潘多拉百科”(包括潘多拉星、动植物、原住民、人类RDA公司等信息)、图书《阿凡达中的科学》、《超级英雄物理学》、《星际迷航物理学》,等等等等。别忘了,一些科学漏洞并不是因为导演缺乏科学常识,而是他们勤奋研究了大量科学资料之后,做了戏剧性的情节取舍。
科普有了如此不同的面貌,这真是一件好事。假如几个电影人和科学家能花费巨大时间精力,近乎变态地去创造一个科学上解释得通的世界,那么这种科普行动一定能对普通人施加点魔法。
从前,科学家用科普图书传授知识,启发大众对科学的合理想象,他们在天文射电望远镜背后获得了对宇宙的灵感,用数学公式分析虫洞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关系,把资料和答案汇总在条理清晰的目录名下,他们从一个个悬疑的难题开始,告诉读者寻找外星栖居地的实际可能性,其实他们也懂得幽默和插图的作用,所以在科普图书上总是配有几幅外星幻想图,或是科幻电影《超时空接触》精彩剧照,那一次朱迪·福斯特成为了电影中第一个穿越虫洞的科学家。
不,不对。这是过去的老办法,新方法应该整个倒过来。比如,你想拍一部电影告诉数学不太好的普通人,说虫洞和黑洞离我们的生活并不太远,于是你请退休的加州理工大学天体物理学教授喝了两次咖啡,一个傍晚上你一边修改剧本一边体味着宇宙的温顺与粗野,那一瞬间宇宙就像一只无比巨大的手掌温柔抚慰着你的心田,于是你赶到教授满墙书架的家中,力邀他担任这部传奇影片的科学顾问,第二年你们和几个大明星一起飞赴人迹罕至的高原荒野,不必排队等候就在海水和冰原中滚打争执起来,而老教授已经把几十个物理学公式投喂给了一千台电脑和几十个程序员,一年之后算法算出了科学史上最真实的黑洞模型,电影上映时,这个故事里没有热烈的爱情只有炽烈的科学,还有一首神秘的诗歌和几段乐章。没错,这是给大众看的电影,但也是给大众看的科学。
科幻电影就这样开创了向大众讲解科学的新方法,这个新方法如此动人心魄,又惹人喜爱。但是,这个新方法其实说新不新。
1969年《2001太空漫游》优雅又准确地预言了商业飞行和使用人工智能的潜在危险,影片倍受科学工作者推崇。1971年《人间大浩劫》(了解更多《罗伯特•怀斯——一个伟大的科幻导演》)讲述一场从天而降的瘟疫,它让医生觉得真实可信。1979年《异形》里的诺史莫号管道泄漏、舱位拥挤,这艘未来星际商业运输机的所有细节都来自严谨的科学技术推想。1993年《侏罗纪公园》也绝对不是一部只有噱头的惊悚科幻特效片,它可信又自信地解释了九十年代刚兴起的基因理论,探讨了克隆灭绝动物的真实未来。1997年《千钧一发》则严肃又有趣地读解了很快就将无所不在的基因修正技术,它能极大地改变人类社会的阶层关系。1997年《超时空接触》的主角就是一名搜索外星生命的科学家,这个安安静静的故事既通俗易懂又令人心潮澎湃。1998年《天地大冲撞》看完就像是上了堂震撼人心的彗星理论课——好比观众们在说,理论教授可以下课了,现在该电影导演上场。
用科幻电影给观众上科普课时,秘诀是,呈现的东西应该很真实又很独特。电影常常从自然界奇景和生活经验出发,寻找反推合理的科学技术,经过混合与改变后呈现给观众。《阿凡达》中生命树的活力,源于树木能靠菌类沟通的科学认知,也源于每个人童年记忆里一棵大树。包含科学逻辑的科幻电影不能像《阿波罗18号》、《世界末日》那样用伪纪录片风格手持镜头左摇右晃,更不能为了票房在彗星探测车上装备几挺重型机枪。以科学探索的名义将观众绑架在座位上,还是把科学作为影片背后的真实逻辑,这是两回事。娱乐和科学,可以交融而不打斗,可以是朋友而不是仇敌。
如今,科幻电影正在尝试处理科学理论中的一些高级概念。除了极少数长年从事研究工作的科学家,普通大众也适应了这个新潮流。人们知道,巨额票房收入没有给错人,这些导演对科学的认真源于他们对生活的无穷热爱。
这个新方法同样适用于图书。《哈利·波利的魔法科学》解答了扫帚怎样才能飞上天的困惑,《超级英雄物理学》探究了徒手接住坠楼者是否可行的难题,在星空下阅读一本《星际穿越中的科学》可能会改变你终生的职业选择。因为只有娱乐与科学和解时,才能让你闪烁不定的眼睛映照出宇宙这颗水晶球,而科学就是时空里放置的一枚精巧的虫洞。
老常识是不是要改一改了?
试卷说:“只有答案是对的。”而电影说:“你可以质疑。”
如今的新常态是,你能弄懂时间翘曲和黑洞,而且你还有权利质疑。这一切,只要看一部电影你就能做到。以前,你能在童书市场上找到神奇的科学、趣味的科学、漂亮的科学、吓人的科学。如今,特效科幻电影又为成人世界准备了精准的科学、真实的科学、炫酷的科学、繁复的科学。科学也和电影一样,有时美得动人心魄,有时让你寝食难安。但是每当周围充满喧哗和骚动时,那一点点对科学的信仰就像一只巨大而温顺的手掌,抚慰着你,与你共同穿越星际,共同面对每一天的欣喜艰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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