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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拒绝的邀请

在这个专题里,你看不到知名作家,也找不到大量干货。我只写我个人的漫游经历,寻访异国同好,结识忘年之交。你会发现,地球上的科幻迷都同样有趣可爱,无论出生于哪个国度,他们同我们一样,既是科幻迷,又是隐藏在普通人中的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人和超能力者。

作者王侃瑜(砍鱼):科幻星云网驻外编辑,科幻苹果核创始人,《萌芽》连载作者,Amazing Stories blogger 


Ipa的全名是Irma Hirsjärvi。拥有博士头衔的她更喜欢被朋友称为Ipa,短促干脆的音节似乎将人与她的距离拉得更近。她是一位学者,专攻粉丝群体(fandom)研究,她也教创意写作,做了很多年科幻活动。今年夏天,赫尔辛基大学头一回开出一门关于科幻的暑期课程——文学与文化中的科幻(Science Fiction in Literature and Culture,http://www.helsinkisummerschool.fi/home/courses/science_fiction_in_literature_and_culture  ),她被请来做讲座,关于芬兰和世界的科幻粉丝群体。

“芬兰科幻圈的常青树、芬兰科幻研究的国际推广大使、芬兰科幻奇幻研究学会的积极推动者、我在科幻圈中的领路人。”课程的主要负责人Merja Polvinen如此介绍DrHirsjärvi。的确,Ipa一直活跃在这个圈子里,我认识的第一位芬兰科幻人虽然是Merja(她曾在复旦任教一学期,讲授科幻、奇幻与认知叙事学),真正使我和芬兰科幻圈结缘的却是Ipa。

 

2012年1月,Ipa第一次来中国,先到北京,又飞来上海,她履行着自己推广芬兰科幻研究的职责,介绍自己的研究,也结识中国的幻迷。

Ipa在北京的讲座由海星社组织,吴岩老师出席,参与者约三十。中国艺术报的记者王雨檬还就此做了专题报道《我们生活在未来——解读芬兰科幻文学的“前世今生”》:http://www.cflac.org.cn/ys/xwy/201201/t20120113_95220.html,吴岩老师也写下博文《来自芬兰的诱惑:想去参加科幻会议吗?》介绍相关情况: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4a22af0102dwv6.html 

而在上海,讲座则只是在复旦北欧中心的平台下展开,仅通过Merja给她课上的学生发邮件来宣传,没有事先联络到苹果核,工作日下午的时间也不尽人意。

我记得那天下午向实习的地方请了半天假,摸索到复旦马锦明楼的109室,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不到十个听众,台上的主讲人留着齐耳短发,戴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疲惫。讲座题为“粉丝群体的智能网络:从本土到全球到全球在地(Intelligent networks of fandoms: From local to global to glocal)”。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做科幻研究还可以不从文学角度切入,也是我第一次听说fandom这个词,我瞬间意识到苹果核不正是一个fandom吗,我们这些年来在上海组织举办的活动不正是基于fandom之上吗。

讲座之后,Merja问我愿不愿意同Ipa聊聊上海的科幻活动和幻迷组织,我一口答应。

我们约在Ipa下榻的酒店大堂,一见面她就给了我一个结识的拥抱,我有点意外,这不过是我们第二次碰面。那段时间Ipa身体不好,我们决定就近在酒店餐厅边聊边吃。那是我第一次陪外国客人在中国用餐,餐厅里很吵,似乎有什么盛大饭局正在进行。我和她不得不在邻桌客人举杯敬酒的间隙提高声音讲话。她向我介绍芬兰科幻大会Finncon,介绍芬兰科幻迷如何通过网络在不同城市间协作,如何从政府和其他文化机构申请资金来举办活动。我则告诉她苹果核如何成立,我们怎么办上海高校幻想节,遇到一些什么困难。

Ipa跟我说,她正在向大使馆申请资金,如果成功的话将邀请吴岩老师和我去芬兰参加该年的科幻大会。那时吴岩老师恐怕根本没听说过我,我知道希望渺茫,但参加Finncon的念头如一颗种子埋进我心里,并在日后不断蔓延生长。

                       

                       

 我终究没能在2012年去成芬兰。2013年,我打定主意,即便自费也要去看看。为了给自己出国寻找一个正当理由,我申请了赫尔辛基暑期学校。课程在8月,Finncon则在7月初,我犹豫不已,暑期课程的花费已够昂贵,在加上一个月的异国旅行,钱该从何而来?我想到去拜访欧洲各国科幻迷,在他们家睡上几晚省下住宿开销,但除了那两位芬兰学者外,我不认识任何欧洲人。

我脸皮很薄,并不总好意思麻烦人家,外加许久没有和Ipa联系,我无法开口求助。直到我在TED上看到一个视频,一名艺术家、兼职街头艺人向人讲述请求的艺术:当我们向他人索取帮助时,总以为自己亏欠了人家,但其实别人在帮助我们时,也获取了内心的愉悦和安宁,索取与施予其实是一对平等的关系。说是顿悟也不为过,我立刻着手给Ipa写邮件,告诉她我的暑期计划,询问她是否认识欧洲其他幻迷,能否引荐我去拜访他们。她的回复很快,热情洋溢。她让我不要担心在芬兰的住宿,芬兰科幻圈的沙发足够我睡;她给我写了邀请信,附上我们俩的合影,又给我介绍另一位芬兰科幻迷,他和其他欧洲国家科幻迷的联系更多。

就这样,我的北欧-波罗的海科幻圈之旅成为定局。

 

我在2013年7月初首次抵达赫尔辛基,第二天便是芬兰幻想研究者(FINFAR)研讨会,作为芬兰科幻奇幻研究的积极推动者,Ipa自然到场担任评论者。我们再次相见又是以拥抱问候,这回我用同样的力度回抱她。研讨会上诸位硕博学生的论文都很有趣,从克苏鲁到唐老鸭,魔戒中的宗教到纳尼亚里的少数族裔,可我扛不住时差和头一回长时间全英语对话的袭击而昏昏欲睡。午饭时,Ipa告诉我下午她要去和Finncon组织者及嘉宾一同蒸桑拿,“你想一起来吗?”她问我。我毫不犹豫答应。

我们路过火车站前广场时,Ipa指给我看芬兰大作家Aleksis Kivi的雕像,她告诉我kivi在芬兰语里是石头的意思,所以我只要记住这是石头文豪就行。她掏出三星的古董手机给人发短信,"三星便宜,好用,在芬兰的市场占有率很高。"我去芬兰前特地为了入乡随俗买了个诺基亚智能机,听了她的话只能笑自己天真。

我们看见路边卧着一名上了年纪的醉汉,Ipa上前问了几句,他没有反应,她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他没问题。”后来,我才知道害羞的芬兰人面对遇到困难的陌生人时通常反应是视而不见,除非有人主动寻求帮助。

来接我们的司机是Otto,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芬兰怀疑论协会主席。“Otto家有专门的客房,你在赫尔辛基要找住宿可以去他家。”Ipa跟我介绍,说完又转头对Otto说:“你知道吗?Regina出版过一本书,关于中国美食的书!”这是我几分钟前才告诉她的喜讯,她总是迫不及待替我高兴。

我们坐着Otto的黑色小面包车穿行于城市中,越过一小片林子,抵达海湾,一小撮人散在面海的木制桑拿小屋四周。Ipa拉着我和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这是Tero,他知道关于图尔库的一切”、“Tom Crosshill,年轻有为的拉脱维亚作家,用英语写作”、“Hanna特别擅长烹饪,今天的食物都是她准备的”……我努力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和他们打招呼,送上苹果核的小礼物。那天,我第一次见到Aliette de Bodard和Peter Watts,而我当时甚至没意识到他们分别是星云奖得主和《盲视》的作者。Ipa一遍又一遍热情介绍着:“大约一年半前,我和Regina在上海相遇,多么美好的记忆。”是啊,多么美好的记忆。

几乎同样的情景几天后再次发生,我在Finncon上独自一人逛得百无聊赖时遇到Ipa,她问我:“觉得Finncon怎么样?对了,我正要去一个芬兰科幻奇幻出版界的聚会,会有许多作家和出版人,你想一起来吗?”又一次,我欣然答应。这一回的聚会是在一家酒店的酒吧,参与者大多衣着光鲜,喝着气泡酒,我记住了出版社的名字Ossukuma。

 

再次和Ipa相见是一个月之后,我游遍挪威、瑞典、拉脱维亚、德国、丹麦,再次回芬兰就好像回家。回家的第二晚,Ipa恰好来赫尔辛基看喜欢的乐队现场演出,结束后驱车一路载我回她家。“音乐太棒了,我的脚还踩着刚才的节拍停不下来。”音乐在芬兰人生活中的地位大概和酒精、咖啡差不多。Ipa生活在于伐斯屈拉,这座城市位于芬兰中部,北星老师曾与当地科幻协会42有过不算接触的接触,并在97年的《科幻世界》杂志上发文介绍芬兰科幻(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6640534/)。Ipa的丈夫Jussi和另一位朋友轮流开车,自南向北,跨越270多公里。芬兰八月份的午夜没有太阳,我们在夜色中出发。我那时患了重感冒,往身上裹了毯子想好好睡觉,却不断被颠簸和自己的咳嗽惊醒,总也睡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昏昏沉沉之际被前方的光亮唤醒,那是初升的太阳,泛着苍白的光芒,周边的云被晕染成乳黄、暖橙和浅紫,好似清醒的梦境,我慌忙掏出纸笔想要捕捉那一刻的心情,却只能记录下那美的稀薄的影。

进入目的地城市后,正值通宵饮酒的人们离开酒吧的时刻,城中热闹得根本不似凌晨。抵达Ipa家后我被安排睡在书房,环绕我的是Ipa的科幻奇幻藏书。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回到中国,回到父母身旁,我记得自己才刚到Ipa家,还没有参观她的城市,更没有和她说再见。我想飞到芬兰,父母却说既然回来了就别出去了,我急哭了,惊醒时仍有余悸。那是我很长一段时间内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第二天,Ipa一早便去社区大学教授创意写作课程,中午短暂的休息后又要赶往坦佩雷参加一年一度的路边野餐,她将在那里和其他几位学者一同定夺芬兰科幻奇幻研究学会的最后几项章程,并宣布学会成立。“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当然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坦佩雷,野餐在一个很美的小岛上,可以坐船去,我得去参加学会成立仪式,你想一起来吗?”当然。

从于伐斯屈拉开车到坦佩雷要两个多小时,我跟Ipa讲了前一晚的梦。她听后笑了,“别担心,你现在就在这里。你的父母从事什么工作?”我和她说我的家人,他们对我的担心,我对未来的担心,还有许多许多。“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却已经当了母亲;你现在独自一人在异国,你知道自己喜欢科幻,和那么多人有交往,已经很了不起啦,不用担心。”听了她的话,我真的平静下来,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岛上,尽管我听不懂Ipa和其他人用芬兰语进行的讨论,还是见证了芬兰科幻奇幻研究学会的正式成立。


第三天,Ipa领我参观她的城市。她恐高,但仍陪我登上于伐斯屈拉的至高点——电视塔,在那里向我介绍这座城市的地理,讲述芬兰的民族神话;她带我去最喜欢的湖边餐厅,请我吃午餐和甜点,翻开城市画册骄傲地向我展示那些美丽的照片;她领我到熊猫糖果厂,商店由于夏休而闭门不开,我们和门口的大熊猫照了许多合影,没错,芬兰最大的糖果品牌之一就叫熊猫,而熊猫的总厂就在这座城市。


第四天傍晚,我要坐火车回赫尔辛基。Ipa和Jussi送我到火车站,我紧紧抱住她,然后放开。我舍不得离开她,但我知道会与她再见。

 

于是,一年之后,2014年8月,又一年赫尔辛基暑期学校,我们在课堂上再见,我送给她一把写着中文的扇子——“我是科幻迷(I am a science fiction fan)”。

是的,我们都是科幻迷。 

我是科幻迷

 

做这个专题之前,我告诉Ipa第一个就想写她,她很高兴,也觉得很荣幸。写完之后,我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作为对这篇文章的补充,也希望藉此让读者更了解她,更了解芬兰科幻。

1.       你什么时候成为科幻迷的?怎么就进入科幻圈了呢?

我大概4岁学会阅读。我还记得读到埃德加·赖斯·巴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ts)的火星系列第一部分时,头一回意识到这本书与众不同,那是在我家搬到新城市之前,我大概10岁、11岁的样子。我26岁左右开始参加Finncon,那时候正式进入科幻圈,28岁时加入了于伐斯屈拉的科幻协会42。

(作者补充:Ipa组织了很多年的Finncon,也一直是42的积极活跃成员,于伐斯屈拉科幻协会42的会刊Alienisti曾经采访过我。)

2.       请给中国的科幻迷推荐一些芬兰科幻奇幻家

Johanna Sinisalo, Emmi Itäranta, Leena Krohn, Pasi Jääskeläinen, Hannu Rajaniemi.

这里有Usva(迷雾)杂志的英语版,感兴趣的可以下载:

http://www.usvazine.net/english.htm

(其实这几位作家里我只读过Hannu Rajaniemi,他的Quantum Thief相当赞,用英语写作的三部曲(TheQuantum Thief,The Fractal Prince,The Causal Angel)在欧美很受欢迎,作家本人也是男神级别的人物。Johanna Sinisalo写了一个关于北欧神话里巨怪和人类的的同性爱情故事,获得了主流文学界的承认,翻译成英语后出了英版和美版(分别为Not Before Sundown和Troll-A Love Story)。Emmi Itäranta的首部长篇小说Memory of Water用英语和芬兰语各写了一个版本,广受好评。Leena Krohn是芬兰科幻界泰斗级人物,作品获奖无数,被译介到十余种语言。Pasi Jääskeläinen 的长篇小说The Rabbit Back Literature Society也有英译版。)

3.  可以向大家展示一张你的照片吗?还有你家收藏的照片


4.  你的博士论文什么时候译成英文?

目前还没有翻译计划,如果我申请到研究经费就会马上开始翻译,大概明年春天知道结果。

(作者补充:Ipa的博士论文关于芬兰的科幻粉丝群体及其网络,用芬兰语写就。论文发表时,她用身着宇航服的芭比娃娃做了封面。)



(星云网独家稿件,转载须注明出处 科幻星云网www.wcsf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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