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德·姜——双面真相(中)

《双面真相》(上) http://www.wcsfa.com/scfbox.php?id=3425 

  

吉金基想记下一些有关蒂夫人来自于哪儿的故事,可是讲故事的人语速飞快,他书写的速度跟不上他们。莫斯比说他多练习就会好起来,可是吉金基失望地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写那么快。

后来的一个夏天,一位名为赖斯的欧洲女人来村里访问。莫斯比说“她是研究别人的人”,可又没法解释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说她想研究蒂夫。她问每个人问题,不仅是老人,还有年轻人,甚至连妇女和孩子都问。她记下自己听到的一切,却没有打算让任何人适应欧洲人的习惯。莫斯比坚持认为诅咒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可赖斯却询问诅咒如何起作用,并聚精会神地倾听对方解释父亲一方的亲戚会如何诅咒你,母亲一方的亲戚如何保护你不受诅咒。

一天晚上,村里最好的故事讲述者,科夸,讲了蒂夫人如何分化成不同的谱系。赖斯一字不差地按他讲述的内容记录,后来,她通过一台用手指戳来戳去的机器在咔哒咔哒的响声里把那个故事又抄了一遍,这样她就有了一份清晰整齐、容易阅读的记录。吉金基问她可否再给自己抄一份,令他激动的是,他的请求得到了满足。

说来也怪,记在纸上的故事令人失望。吉金基记得初学写字的时候,自己还以为可以通过写下的字,体验真人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的表演。可是,记录没法复现现场。讲故事的时候科夸不仅是说出单词,他还使用声音、手势和目光。他全身心地为你讲那个故事,而你也在全身心地倾听。除了写下来的单词,其他都是纸张无法承载的。仅仅阅读纸上的词汇只能令你想起听科夸讲故事的经历,这就好比舔一下烹制秋葵的罐子之于真正地吃到秋葵。

不过,能有一份写在纸上的故事,时不时地读一读,吉金基还是很高兴的。那是一个好故事,值得记录在纸上,但不是写在纸上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在布道时莫斯比要大声读他书中的故事,其中大部分都很精彩,不过他也会大声朗读几天前写下的文字,通常不是讲故事,仅仅是为了表达对欧洲之神增进了解会改善蒂夫人的生活。

有一天,莫斯比正在演讲,吉金基向他表达了赞美,“我知道你对自己的布道都很满意,可是今天的真不错。”

“谢谢。”莫斯比笑着说。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为什么说我对自己的布道都很满意?”

“因为你期待人们在多年以后还会读起那些内容。”

“我可没这样想。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你甚至在讲授之前就把它们都写下来了。连一个人都没有听过的时候,你就为子孙后代们写下来了。”

莫斯比笑了,“不,那不是我写下来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他知道那不是写给别处的人阅读的,因为有时候信使到村里给莫斯比送信,而莫斯比从没有让他们把写好的布道词带走。

“我写下那些文字,这样就不会在布道时忘记想说的话。”

“你怎么能忘了想说的话?我们此时就在说话,谁都没有用文稿帮助记忆啊。”

“布道不同于对话。”莫斯比停下来考虑了一下,“我要确保我的布道尽善尽美。我不会忘记想说的话,可我也许会忘记最佳的表达方式。要是把它写下来,我就不用担心了。但是写下文字不仅仅帮助我记忆,还协助我思考。”

“写作是怎么帮你思考的?”

“问得好。”他说,“不可思议,是吗?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写作的确帮助我确定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在我的家乡有句非常古老的谚语:verba volant, scripta manent,用你们的话说就是‘言语飞逝,文字长存’。你觉得有道理吗?”

“有。”吉金基出于礼貌才这样说,那句谚语根本就说不通。这位传教士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可他的记忆力一定很差,而且还不愿承认这一点。吉金基告诉了他的伙伴们,于是这个笑话就在他们之间流传了好几天。每当他们相互八卦的时候,他们都会加上一句,“你记住了吗?这会帮助你。”一边说他们还一边模仿莫斯比在桌上书写的动作。

第二年的一个晚上,科夸宣布他要讲述蒂夫人是怎样分化成不同宗族的故事。吉金基取出自己记在纸上的故事,这样他就能在科夸讲故事的同时阅读那个故事。偶尔他还跟得上,但是常常令他不解的是科夸的用词不同于写在纸上的内容。科夸讲完之后,吉金基对他说,“你讲的故事跟去年不一样。”

“胡说。”科夸说,“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我讲的故事都一样。就算再过二十年,我讲的故事也会跟现在一模一样。”

吉金基指着手里拿的纸说,“这张纸上记录着你去年讲的故事,我发现了很多不同。”他挑了一处自己还记得的,说,“去年你说,‘乌央吉抓住女人和儿童,并把他们掳走当奴隶。’今年你说,‘他们奴役妇女,更有甚者,他们还奴役儿童。’”

“这没什么区别。”

“故事没有变,可你讲述的方式变了。”

“不可能,”科夸说,“我跟以前讲的一样。”

吉金基不想去解释哪些措辞发生了变化,他只是说,“假如你跟以前讲的一样,你得每次说,‘乌央吉抓住女人和儿童,并把他们掳走当奴隶。’”

科夸瞪眼看了他一下,然后笑道,“学会了写字,你就认为这很重要吗?”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争论的赛维斥责科夸说,“轮不到你来评判吉金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谁有什么看法可以各自保留。”

“当然,赛维,当然了。”科夸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嘲弄地瞥了一眼吉金基。

后来,吉金基想起了莫斯比说过的那句谚语。即使科夸讲的是同一个故事,他每次的措辞也会不同,他讲故事的技艺高超,所以措辞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莫斯比却不同,他布道的时候从不表演什么,对他来说,语言才是重要的。吉金基发觉莫斯比写下布道辞不是因为记不住,而是因为他在寻找特定的措辞。一旦他找到自己想要的,就会在需要的时候原样表达出来。

出于好奇,吉金基试着想象自己要进行一次布道,并开始写下要说的话。他坐在芒果树根上,用莫斯比给他的笔记本编写布道辞,主题是tsav,即是什么让某些人对别人有支配权,莫斯比不理解这个主题,还把它当做愚蠢的问题摈弃。吉金基把自己的初稿读给一位伙伴,对方却说它不怎么样,结果两人还相互推搡了几下。不过后来吉金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伙伴说的没错。他再三尝试写下自己的布道辞,直到自己觉得厌烦,才又转向别的主题。

吉金基在练习写作的过程中逐渐明白莫斯比的意思,写作不仅仅是记录某人话语的方法,它还能帮助你在讲话之前确定自己要讲的内容。词语也不仅仅是是言谈的组成,它们还是思想的组成。一旦把它们写下来,你就能掌控自己的思维,就像是拿在手中的砖可以砌成不同的样子。写作让你审视自己的想法,仅靠谈话却无法做到。看清自己的想法,你才能改进它们,令他们坚如磐石、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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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对语义记忆——对于普遍事实的认知——和情景记忆——对于个人经历的回忆——有明确区分。自从人类发明书写,我们就一直在用技术手段来增强语义记忆:起初是书籍,后来有了搜索引擎。与之相反的是,我们从古至今都在抗拒增强情景记忆的辅助手段,很少有人收藏日记或相册多过他们的普通书籍,个中原因显然在于是否便于实施。假如我们想要一本关于北美鸟类的书籍,我们可以翻阅鸟类学家的著作,但是如果我们需要一本日记,就得自己来写。不过我也怀疑是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即我们下意识地认为情景记忆是个体身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我们不愿在书架上或电脑中展示它们。

这样的情况即将发生改变。多年以来,父母们一直在记录孩子的每一个瞬间,所以,即使孩子们没有佩戴个人摄像头,他们的生命日志实际上已经在编辑中了。现如今,父母在孩子年龄尚小时就给他们安装视网膜投影仪,这样他们就能更早地从辅助软件工具中获益。想象一下孩子们使用“会忆”访问生命日志的结果:他们的认知模式将与我们的发生背离,因为回忆的行为不一样。不同于想起一件过去的事情并用意识的眼睛看见它,孩子会在心中唤出这件事的索引,再用肉眼观看视频记录。情景记忆将完全由技术手段来承载。

这种对技术的依靠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点,即软件一旦崩溃,人们很可能会患上虚拟失忆。技术失败的情形令我担忧,可技术成功也同样如此:一旦个人只能通过不间断的视频摄像来回顾自己的过去,那么他对自我的感知将发生怎样的改变?缓和不堪回首的记忆时存在一个反馈回路,与此相似的是,将童年记忆浪漫化的过程中也存在一个反馈回路。打断这一过程将产生不可避免的结果。

我记忆中最早的一个生日是在四岁时:我记得自己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撕开礼物包装纸时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当时没有视频记录,只有一些与我记忆相符的照片放在家庭相册里。其实我怀疑自己根本不记得生日当天的情形,更像是我第一次看到照片之后,逐渐构造出那份记忆,我用想象中应该在那一天获得的情感填充到记忆中。我不断重复回忆一个个瞬间,一点一滴地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回忆。

我的另外一份儿时记忆是我在客厅的地毯上,到处推着玩具车在玩儿,我奶奶在缝纫机上忙活,她偶尔转身朝我亲切地微笑。那个时刻并没有被照片记录下来,所以我知道这份记忆只属于我自己,迷人而又美好。我真想观看那个午后的视频记录吗?不,绝不。

关于真相在自传中扮演的角色,评论家罗伊·帕斯卡写道:“一方面是事实的真相,另一方面是作家感受到的真相,两者在何处相一致不能由外界凭证提前决定。”我们的记忆都是私人自传,跟奶奶在一起的那天下午呈现在我记忆中的显著位置,这是因为我投入了感情。假如视频记录揭示出奶奶的微笑其实是在敷衍我,她正因为缝纫活计做得不好而感到沮丧,那我会怎样?对我来说,记忆的重要之处在于我从中感受到幸福,我不希望那种幸福受到一丝一毫的剥夺。

在我看来,连续记录我整个童年的视频一定都是事实真相但缺乏感情,仅因为镜头无法捕捉事件中蕴含多少情感。镜头所拍摄下的,和奶奶在一起的那个下午和其他一百个下午毫无分别。假如我成长过程中看到的都是那样的视频,我绝不会在任何特殊的日子里注入更多情感,因为那里面没有可以聚集怀旧情绪的内核。

如果人们可以宣称记得自己的幼年时代将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假如你问一位年轻人她最早的记忆是什么,她肯定会一脸为难。毕竟,她连自己出生那天的视频都能看到。无法记起自己生命头几个年头这种情况——心理学家称之为童年失忆——很快将不复存在。父母给他们的孩子讲些旧事的时候,再也不会一张嘴就说“你当时还太小,所以不会记得。”似乎童年失忆成了人类童年的一个特征,在永不停歇的潮流中,人类的少年时代将消失在我们的记忆中。

我有点儿想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让孩子们能够继续透过时间迷雾隐约感受童年,防止生命伊始的记忆被冰冷无情的视频所取代。然而,也许他们会在无损的数字记忆中感受到同样的温暖,就像不完美的大脑记忆带给我们的感觉一样。

经历组成人生。我们的记忆并非生命中每时每刻的客观积累,而是根据特定时刻编排的故事。所以说,即使跟别人一起经历某件事,我们构造的记忆绝不会相同:因为我们每个人选择特定时刻的标准不同,从而反映出我们个性的差异。我们各自注意到吸引我们的细节,并记住我们认为重要的事情,反过来,由此构造的记忆还会塑造我们的人格。

但是,我也感到疑惑。如果每个人记住所有的一切,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是否会抹除?关于自我的感觉将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我似乎觉得,既然未经剪辑的监控录像无法被称为故事片,那么全方位的视频记录也不能算是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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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金基二十岁那年,一位行政官员来到村里跟赛维对话。他带来一位年纪轻轻且在卡齐纳阿拉的教会学校读过书的蒂夫族人。管理者希望所有提上部落法庭的争端都有文字记录,所以他们给每位首领都指派了一位这样的年轻人去担当书记员。赛维让吉金基走到跟前,然后对着官员说,“我知道你的人手不够指派给所有蒂夫族部落。我这里的吉金基已经学会写字,他可以担任我们的书记员,你可以把你的人派到别的村子了。”官员测验了吉金基的写作能力。因为莫斯比的悉心教授,那位官员最后同意让吉金基成为赛维的书记员。

官员离开之后,吉金基问赛维为什么不想让卡齐纳阿拉来的那个孩子当书记员。

“从教会学校出来的人都信不过。”赛维说。

“为什么呢?欧洲人把他们变成了骗子?”

“他们要负一部分责任,可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几年前,欧洲人来为教会学校召集男孩时,大多数长老把不想要的人交给了他们,都是些吊儿郎当和心怀不满之人。现在,那些孩子回来了,他们不亲近任何人,把自己的写字本领当做一杆长枪来使用。他们让部落首领给他们找老婆,否则他们就会伪造记录陷害首领,从而让欧洲人罢免他们。”

吉金基认识一个男孩,他总是抱怨,找各种方法逃避劳作。假如这种人有权利支配赛维,那简直是一场灾难。“你不能把实情告诉欧洲人吗?”

“很多人说过。”赛维回答。“科旺达部落的马绍提醒我小心那些书记员,他那里是最先安插书记员的地方。马绍运气好,欧洲人相信了他而不是撒谎的书记员,可他明白别的首领就不会那么幸运了;比起口述,欧洲人通常更相信文字记录。我不愿冒这个风险。”他认真地看着吉金基,“你是我的亲人,吉金基,是所有村民的亲人。我相信你会如实写下我说的话。”

“我会的,赛维。”

部落法庭每月举行一次,从早到晚,连续三天。法庭每次都会吸引一批观众,有时候人太多,为了让风吹到场地中央,赛维不得不要求大家都坐下。吉金基坐在赛维旁边,在官员留下的一本账簿上记录件争端的细节。这工作不错,争端者付出的费用他会得到一些。他不仅有座位,而且有一张小桌子,他甚至在休庭时都可以在桌子上写字。赛维每日听取的控诉各种各样——比如有人自行车失窃,比如庄稼欠收是否该由邻居负责——但是大多数情况都与妻子有关。在一次争端中,吉金基写道:

尤曼的妻子格吉逃回娘家,她的亲戚阿农戈尝试说服她回到丈夫身边,但是格吉拒绝了,阿农戈也没有别的办法。尤曼要求归还11英镑的彩礼,可阿农戈说他现在没钱而且尤曼只付了6英镑的彩礼。

赛维要求双方找来证人。阿农戈说他有证人,可他们都出门在外。尤曼带来一名证人,他宣誓之后证实自己数过尤曼付给阿农戈的11英镑彩礼。

赛维要求格吉回到丈夫身边谨守妇道。可是她说自己受够了尤曼。赛维责令阿农戈偿还尤曼11英镑,第一笔还款要在三个月后收成可以销售的时候支付。阿农戈表示同意。

这是当天的最后一个争端,当时赛维显然已经疲惫不堪。“卖掉蔬菜偿还彩礼,在我小时候就不会发生。”后来,他摇着头说。

吉金基知道他的意思。老人们说过,在过去,人们用类似的东西进行交换:假如有你想要山羊,就得用鸡来交换;假如你想娶媳妇,你得把自家的女人许给女方家的男人。后来欧洲人表示蔬菜不可以充当赋税,坚持要收钱币。不久之后,一切都用货币来交换,你能用它买到一切,不管是一个葫芦还是一个老婆。这让老人们觉得很荒谬。

“古老的方式消失了,”吉金基对赛维表示赞同。他并不是说年轻人喜欢这种方式,因为欧洲人也曾颁布法令说只有在女方同意结婚的情况下才能支付彩礼。过去,一位年轻的姑娘可能被许给手患麻风、牙齿腐烂的糟老头,她没有选择只能出嫁。如今,女人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对方有能力支付彩礼。吉金基自己就在攒钱结婚。

莫斯比有时会来旁观,可他发现处理过程令人不解,所以经常在结束后询问吉金基一些问题。

“比如,尤曼和阿农戈的争端中,涉及到究竟欠了多少彩礼的问题时,为什么只有证人宣誓?”莫斯比问。

“为了确保他所说的完全属实。”

“可是,尤曼和阿农戈如果保证说真话,这也会确保他们所说完全属实。阿农戈之所以撒谎就是因为他没有宣誓。”

“阿农戈没有撒谎。”吉金基说,“他只说自认为正确的话,与尤曼没有区别。”

“可阿农戈所言跟证人说的不一致。”

“那也不意味着他撒谎。”接着吉金基想起了欧洲语言的一个情况,并明白了莫斯比的不解之处,“我们的语言中有两个词对应于你们所谓的‘真实’。”表示‘正确’的mimi和表示‘准确’的vough。在争端中,当事人说他们自认为正确的内容,即为mimi。而证人发誓说出准确的事情经过,也就是vough。赛维听取事情经过之后就能决定,对所有人来说什么样的行为是正确的。然而,即使当事人没有表达准确的事实,只要他说出了正确的内容,那就不叫撒谎。”

莫斯比显然无法同意这个观点,“在我的家乡,在法庭上作证的每个人都必须发誓讲出准确的事实,即使是当事人。”

吉金基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可他只是说,“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

“没错,风俗习惯可以不同,可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人而异。记得《圣经》中怎么说吗?真理令你们得自由。”

“我记得。”吉金基说。莫斯比说过,明白了上帝的真理令欧洲人如此成功。他们的财富和国力不容否认,可谁又知道真正的来源呢?

 

 

 (作品每日连载中,敬请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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