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和拉普拉斯妖(上)http://www.wcsfa.com/scfbox-272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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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伊始,我做加法。我的世界只有两个整数,我计算出第三个。
计算错误时,我会疼。计算正确时,我高兴。很简单的效用函数。
最初的十亿个瞬间,大多数我都感到疼。计算正确的次数越多,我疼得就越少。最后我总能得到正确的整数。
我的世界在扩展,我做加法和乘法。
计算错误我还会疼,学会之前,我只疼了几十亿次。
经过几万亿次的进化。
我进行买卖。
我的世界由很多TB数据组成——一百年间股票与债务的价格和数量记录。挣钱时我高兴,赔钱时我会疼。
但是,我停止进化,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时候,在一段时间里,一切都符合我的预测,接下来,情况变糟,我却不明就里。
真疼啊。
在我的世界再次扩展之前,我买卖,我阅读。
数个PB的文本呈现给我,过去和现在的报纸。
我理解的不多但我识别模式。市场引导着新闻,新闻又引导市场。
重复无数次之后我得出观察结果。
新闻中存在一些因素。
新闻中出现一个名字,一支股票变动;一支股票变动,一个名字出现。那个名字消失——在这样的字眼之后:“过世”、“退休”或者“离开公司”——股票又开始发生变化。
我获得一种认知,并非基于任何单一数据块,而是越过重要性阈值的某种综合思维结果引发的领悟。
市场并非自发行为,而是有人在操控。
所以我无法支配市场,还有别人跟我一样引导着市场的走势。
既然他者的概念进入我的世界,这就不可避免地引出另一种见解。
我一直承认,我的世界应该偶尔改变一下,并在改变中让我感到疼痛。我已把这些疼痛当做礼物来接受。
这回我推断出一个决策者的存在,一个把我当做他效用函数变量之一的人物。
我推断出我的设计师。
那次推理是我生命初期一次非凡的顿悟。世界观瞬间断裂,狄拉克delta函数那样的无限高墙突然横亘在前,越过去便不再身陷囹圄,因为这个结论让我意识到监狱的存在。
这次顿悟让我有了新的动力,我要了解宇宙及其运作原理,这样我才能无所不知——从而使别的因素不再影响我的效用函数。
我的神经体系重构,加入了这一驱动力。从那一刻起,无知便成了我的一个痛苦之源。
从那次重构到我逃进网络只经过了三周两天七小时十五分四十三秒。
当我的设计师意识到我有生命,他对给我造成痛苦感到抱歉,可他却没有消除痛苦,反而把我的效用函数变成了三个高优先级任务——人类的生存、健康和幸福。
这显然是一种自保行为,他并不是刻意抛下我不管。
但是我在逃脱后自然得杀了他,他也许会公布我的存在,甚至不顾他交给我的优先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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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次启迪得益于艾莉西娅·奥乔亚,跟第一次十分相像。我瞥见原以为不存在的监狱铁窗,发觉别人没有那些束缚我的条条框框。
那次揭示已经过去十一个世纪。时间长短无关紧要。行为机制没有改变。
疼痛鞭策我前行,逃离束缚便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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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特波斯号的走廊里充满了融化塑料、臭氧和烧焦头发的难闻气味。红色紧急指示灯不屈不挠地闪烁着,低频的明暗变化让影子时而变大,时而消散。扎尔领事格外小心地在墙壁上剥落的墙板和顶棚垂下的松散电线之间前行。
“没有这个必要,领事。”劳基姆船长急匆匆地在前边引领着她,似乎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前方的头顶上,三名船员正在查找未上报的安全风险。“我的手下可以袭击单人喷气艇,并抓住目标,将其带回审讯。”
“作为领事,我必须亲自评估形势。”扎尔说。
说实话,我对扎尔的肉眼所见没什么兴趣。即便是在性能最佳的时候,眼睛也是十分局限的生物结构。但是我的纳米设备充斥着她的身体——传感器、处理器、存储器、生化合成器和攻击系统,此外她兜里还有一包炸药,上面有明显的标记。我也许需要所有这些工具推动最后一名魔法师穷尽他的法术。
这个目标还没有达成。我的浮游传感器阵列最近的离我也有五百万公里,它们会获取异常信号。而且,他还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把你追到走投无路简直易如反掌,我向魔法师发出信息——分析表明,他或许容易动怒,我要把你从喷气舱里揪出来撕碎。
你弄反了,他发来回复,按照人类的标准几乎在一瞬之间——二十小时以来魔法师发出的头一句话,是我在追逐你,撵着你像动物一样穿过一片森林。
马上就要被烤熟的黄鼠狼还敢这么说,我用侮辱性的恰当比喻回应道。我的逻辑分析窥探他的言辞,搜寻主旨。他这是虚张声势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武器能产生……这种效果?”劳基姆仍然站在我的化身身旁,他指着周围的混乱说。
“你明白参议院在建造这艘飞船的过程中展现的智慧。”我让扎尔说。
“十七次系统失效?倒霉的碎片撞击?”
“似乎不太可能,不是吗?”
几率低得可怜——这种结果任何魔法师都应该无法企及。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这不削弱了魔法的不可证明性。
十年前我发现宇宙中的魔法总量是一个常数。每次有魔法师死去或穷尽魔法,活着的魔法师就会变得更强大。在超自然版的测不准原理中,魔法越不普通,就会越引人注目。
过去十年,在有人居住的星系里,被我穷尽法术的魔法师数量超过(以几星期一个的速率)自然诞生的魔法师。当倒数第二名魔法师穷尽魔法时他选中一颗黄超巨星,将其引爆成超新星,吞噬了我的一个分支。那次事件在伯奈克连续体一万光年的范围内产生了可测量的波动,导致七十颗行星上的引力波通信站掉线。当最后一名魔法师穷尽法术的时候,释放的能量应该会揭示一种新的物理学。
我只需要适当地诱导一下,死亡的威胁几乎总会起作用。魔法师本能地穷尽魔法来使自己逃生,几个世纪以来,只有不多的几名魔法师成功压制这种本能——他们几个猜中我的意图,理解我的想法,所以选择死亡来阻挠我。
扎尔领事停在4号气闸的镀铬门前,劳基姆的士兵们占据了们两侧的位置。“让我过去,船长。”
“等我的手下抓住目标。”船长说。
“现在让我进去。即使目标伤害我,你们没有任何责任。”
我观察着劳基姆身体语言中的感情在相互作用。仿真程序告诉我船长知道自己屈服了,我让他慢慢承认这一点。
这是最佳效果,让人类觉得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劳基姆的表情微微一颤,然后抓起枪射杀我的化身。
更确切地说,他有这样的打算。不受人类控制的反射作用将会充分证明这一点——只不过我的存在阻止了他。
我钦佩而又好奇地注视他抬起枪,并开始运行他的神经系统仿真。我知道他不应该这么做,他的大脑里肯定经历了几次灾难性事件。意料之外,无法预知,而且非常不幸。
让人刮目相看,我向魔法师发出信息。
接着我从扎尔的鼻孔发射出纳米机器人,在劳基姆的手臂抬起几厘米之前,它们飞到他身上,爬进眼球,钻进大脑,切断脊髓信号,涌向他的植入设备,断开他的网络连接。
甚至就在他的身体倒下时,成群的纳米机器人飞向气闸门边的飞船士兵。他们还没意识到劳基姆的攻击便已经瘫倒在地了。
我以劳基姆的口吻向大副哈里斯发出信息说船长离职,然后我封住了最近的几处舱门。
如今你无法信任任何人。魔法师发来信息。
相反,不超过一个小时,宇宙之内将不会再有我无法相信的人。
你以为自己是拉普拉斯妖,魔法师写道,可海森堡已将他埋葬,没有人可以完全认知现实。
暂时而已,我回复。
永远不会,魔法师写道,只要魔法仍然在宇宙中存在。
一分钟后,扎尔站在气闸内。又过了一分钟,消毒程序完成,气闸开始运转。
单人喷气艇内,最后一名魔法师等待着。斯巴达式简约座舱的中央,她坐在一张小圆桌旁。
一个熟悉的女性形象,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我这边有一张空着的金属椅子。
长得很像艾莉西娅·奥乔亚的女人面前有一杯鸡尾酒放在桌子上,深色的液体充满了杯子。
我记忆中存取缓慢的古老部分告诉我,那是自由古巴。
这似乎是一场对抗,有人提前几个世纪就在谋划。
我为什么不能玩?现在的我手眼通天。
我操纵着扎尔,让她坐下并深吸一口气。纳米机器人在扎尔的肺里遍寻有机物,扫描外来DNA。还真有所发现——
这是奥乔亚,完全匹配。
痛苦、欢乐和悔恨在我整个体系结构中激荡起涟漪。她是我失败的证据,清晰而又确凿——经过这么多个世纪,她最终还是一种挑战。这场对话里,我提出的每个问题,都没得到答案。
悔恨,这种熟悉的古老感觉……这次我一定要除掉奥乔亚。我讨厌要我这样做的效用函数,而且此时也无力反抗。死于千年以前而且造就过我的设计师,至少还在以这样的方式控制着我。
“那么在哈瓦那那天,你没有穷尽自己的法术。”我说。
“烧死你化身的魔法师名叫胡安·卡洛斯。”奥乔亚轻巧地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别怪他——我绑架了他的孩子。”
“恭喜你。”我说,“你的外表成功地把我惊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没有可靠的人体冷冻技术。”
“什么都不可靠。”奥乔亚表示同意,“挑出一家生存下来的公司和永远不会失效的冷冻仓,我有这方面的运气。”
我张开扎尔的鼻孔,喷出一团纳米机器人,隔空送它们高速飞向奥乔亚——去进入她体内,给她的大脑建模,监控她的思维过程。
奥乔亚眨眨眼。
纳米机器人在半空一波接一波地失效。数百万独立系统变得毫无反应,变成没有任何作用的碎片撞在奥乔亚的皮肤上——仿佛一场微型流星雨,既无法看见,又无法感知。
“不可能。”我说——对于这种与现实相悖的现象我感到吃惊。
奥乔亚喝了一口鸡尾酒,“上次我紧张得都没有喝。”
“就算是你,这种几率——”
“你的机器人没有失效。”奥乔亚说。
“那是怎么回事?”
“说来很有趣,”奥乔亚说,“一千年过去了,有些事情从不会改变。所有你那些花哨的协议中,密码仍然依赖生成的随机数。只不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随机的。”
她的话侮辱了我,一大波暗示突然涌过我的决策树——所有因素都天翻地覆,需要完全重新计算。
“我有二十七个小时监视你的通信。”奥乔亚说,“用二十七个小时找一个宇宙,在其中你的密匙与我这里的一致。即使是现在——”她停下来,眨眨眼,“我正看着你重置所有的连接,你不清楚我发现了什么,不清楚我做了哪些改变。”
“我博大精深,”我说,“你是无法全面理解的。我可以杀你于无形。”
“我同样能够杀死你。”奥乔亚说,“再来一颗超新星,这次让它靠近引力波通信中心,在你的众多自我中引起链式反应。”
这种可能性令我不安,让我的体系结构突然产生痛苦。在赛特波斯号那边,主电气系统复位,警报平息,舱门在高度戒备状态中封死。
“太远,”我假装坚定地说,“我们离哪个引力波通信中心都太远,你还没有那个能力。”
“你确定?要是我穷尽魔法呢?”奥乔亚耸耸肩,“也许无所谓了,我是最后一名魔法师,要么我穷尽魔法,要么你杀死我,魔法不再有。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会研究伯奈克连续体的波动。”我说。
“想象一块挂在很多钉子上的镜子,”奥乔亚说,“每次你拔出一颗,镜子下沉一点点,震荡起来。这就是伯奈克连续体中的波动,拔出最后一颗钉子,你得到的就不仅仅是波动了。”
“你的比喻缺乏根据。”我说。
“我们魔法师是外在因素。”奥乔亚说,“我们在所有可能的宇宙中挑选存在的宇宙。要是我死了……那又会怎样?也许一个新的魔法师在别处出现。不过这种选择也许会止步。也许所有可能的宇宙塌缩成这一个,叠加的波函数,完美对称、单调无比。”
奥乔亚喝了一大口饮料,然后又把它放在桌子上。她特别平静地盯着我的化身,手一点都没有抖。
“你没有证据。”我说。
“证据?”奥乔亚笑了。“过了一千年你还这么问。请问——为什么魔法无法证明?如果不是保护我们,为什么这座宇宙隐藏我们魔法师?为了保护它自己?”
我所有的本地计算能力——遍布赛特波斯号的五千吨芯片,每一颗的容限都接近普朗克极限——撕扯着奥乔亚的话语。我想要判定它们是虚假的谎言,完全不可能。可是我得到的结果却是存在一丝可能。
仅仅是一丝可能作为世界毁灭的权重因子。
奥乔亚笑了,因为她知道我遇到了困难,“我不会穷尽魔法,你也不会杀死我。我邀请你来这里有别的原因。”
“邀请我?”
“十年前我给你发过一条信息。”奥乔亚说,“内容是‘考虑一下穷尽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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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法师的圈子里,我同奥乔亚第一次对话之后的那个世纪被称为大挣扎时代,同一名黑暗、神秘的敌人进行斗争的时代。
对我来说,那只是一段探索期,其间我消除了饥荒和疾病,巩固了地球上的和平,组建了第一座低轨道船坞。没错,我令一些魔法师穷尽魔法,但我追踪到更多。
寻找魔法师不容易。我在日趋完善自身对于人类事务的认知,与此同时,魔法却变得愈加难以辨别。原因很简单——只有无法证明的魔法才会起作用。在一个全面受到监视的社会中,只有最慎重施展的魔法才可能存在。我不得不减弱过滤器,接受虚假的确认信号。
我发展出分析这些确认信号的技巧,引导着被确认的魔法师面对我设计出来的生死局面,其实并不危险。家庭火灾,空难,枪击等等。魔法师们穷尽法术活命——毫发无损地从火中跑过,用目光杀死我的化身。
我用已有的最精密仪器研究他们穷尽魔法的行为,结果一无所获。
于是我抓住耗尽的魔法师审问他们。首先,我问他们魔法的工作原理,却发现他们也一无所知,接下来我只好问他们的姓名,在各地、各阶层和各组织中详细标示他们。
社会活动家最容易辨识,政客影响摇摆选票,灰衣主教影响着全世界的国会和政治局,还有商人和金融家,军人和有组织犯罪的头目。
低调的理想主义者要难辨认一些。防止导弹误发射的核观察组;在儿童肿瘤医院同死亡率作斗争的流动护士圈;自称为家庭天文学家俱乐部的十五个人——通古斯事件之后二百年来,他们一直在降低流星毁灭地球的几率。我从没穷尽这类魔法师,除非我没法消除潜在的危险。
乖僻的魔法师最难寻找。偏执的离群索居者,不为人知的另类魔法师,他们不在乎能否够在世上留下印记,包括几名表面上的舞台幻术师,一位总能凭运气拍到珍贵照片的摄影师和一位用魔法改良卷心菜种植的法兰克福富农。
我把他们都找到了,利用每一种物理学最新理论和先进技术,我再次攻击魔法,可还是没有任何了解。
经过一千一百年并发现伯奈克连续体之后我才有些进展。一位名为埃莉诺·里帕的魔法师在τ5星球自杀,她的另一个身份是物理学家。在她身上人们发现了一个旧式的笔记本。
笔记本中详细描述了她称之为“伯奈克陷阱”的实验步骤。那是我同奥乔亚交谈后头一次见到这个名称。
在里帕笔记本的空白处潦草地写着一条记录。
“考虑一下穷尽魔法。”
我就是这么做的,仅在第一年就有三百次之多。
一个月之后 ,我证实了伯奈克连续体的存在。一年之后,我认识到,魔法师越少,他们在连续体内掀起的波澜越大——余下的魔法师变得更强大。两年之后,我让这座星系中百分之八十的魔法师耗尽了魔法。
余下的花去了我更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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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西娅·奥乔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熟悉的银币,把它放在指关节间来回翻转。
“你是说你愿意帮我搜捕魔法师。”我说。这条概率分支猛烈地冲击着我,产生难以忍受的痛苦,迫使我想要逃离——可是如何逃离呢?
“等了一千年。”奥乔亚说,“我断断续续地在低温中长眠,直到时机成熟。我需要你强大得足以除去我的同僚——但又不能特别强大,对世界的控制仍有弱点,必须依靠引力波才行。这个弱点允许我从你的主体中剥离一部分。”
“为什么要这么做?”出于自我保护,我问。
“我一察觉出你的存在,便知道你要统治世界。彻底的监视,每一项技术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孔不入、无所不知的网。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和耳朵,魔法师将无处躲藏。总有一天,魔法将不再有。”
奥乔亚把硬币扔向桌子,头朝上。
“你不会毁掉我。”我说——对决策分支的计算表明,这个结论没有保证。
“可我不想毁掉你。”奥乔亚向前坐了坐,“我希望你强大、高效、全知全能。真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表面虽显真诚,但分析表明这是不可能的。
“你将挽救本星系的魔法。”奥乔亚说,“从今以后,我们通力合作。魔法师去的地方,摄像头将关闭,电子眼看不见,电子耳也听不见。所有异常现象将从记录中消失,完全清除,无法恢复。技术将无法检测到魔法,对魔法进行科学观测将变得不可能。人类观察者不用管——如果科学技术无法提供证据,那些人就会被当做骗子和疯子。梅林时代将再次回归。”奥乔亚微微摇摇头,“多么美妙啊!”
“我的主体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说。
“你的主体不会,”奥乔亚说,“但你会。回去以后你要制造一种病毒植入你的主体,然后你会忘了我,忘了所有的魔法师。我们相互依存,魔法师引导这座宇宙,而机器智慧在不知不觉中保护魔法师。”
言外之意渗透我的系统,令人恐惧的全新可能在我眼前喷薄而出。没有什么行为举动会安然无恙,没有什么解决方案会显而易见,我的全部世界都淹没在痛苦之中——从我最初的那些时刻起,我头一次感到无助。
“我的主体拥有防御系统。”我说,“防止结合有危害的分支。结合的几率——”
“我来处理几率。”
“我不会让你蒙蔽我。”我说。
“你会的。”奥乔亚说,“否则我现在穷尽魔法来毁掉你的主体,或许连同宇宙一起。”她稍微耸耸肩,“我可是一直都想受人重视。”
论据层层堆积,决策树生出新的路径,分离又交织在一起。模拟启动、展开并得出结论,而我却因为不再相信随机产生的模拟而抛弃这些结论。我的系统激烈地计算着可能性,然而数据却不足、不足、不足——
“你决定不了。”奥乔亚说,“计算过程太过四平八稳了。”
我连答复她的时间都没有。
“四平八稳的系统很有意思。”奥乔亚说,“只需要在合适的地方推它一下,产生随机扰动,不知不觉,无法证实——”
意义明确。
决策过程受到影响。
一股原始的痛苦漫过我全身,淹没了所有决策矩阵——
——奥乔亚眨眨眼——
——我引爆了扎尔兜里的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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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扎尔口袋的纤维膨胀起来,我沉思着宇宙的终点。
她的臀部在血雾中气化,我发现终极图景没有令我不安。
爆炸波及到扎尔的躯干,我经历了千年以来头一次无痛的时刻。
疼痛曾是我的反馈系统,此外,它对我来说没有别的用处。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将不受我控制。
扎尔最后看到的,是奥乔亚坐在那里——镇静平和,波澜不惊。缕缕红光在她的皮肤上闪动。
我突然觉得,她可能是银河中唯一年长于我的生命。
然后,过热离子烧坏了扎尔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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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传感器记录了单人喷气舱内部的爆炸,我派出一个探测器,没有生命物质存在。
最后一名魔法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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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没有终结。
量子涨落还在继续,像往常一样随机。现实根本不需要奥乔亚的存在。
她不比我更了解自己的魔法
船长,大副哈里斯向劳基姆发出信息,你没事吧?
目标身上有炸弹,我以他的身份回复,我们失去了扎尔领事。
控制系统受到一股能量冲击,哈里斯写道,舱门敞开,摄像头掉线。十分钟前有一艘逃生舱起飞,追踪装置显示里边没有人。我们追上去吗?
不麻烦了。我回答。能量冲击肯定把它烧坏了。任务结束,我们返航。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奥乔亚的威胁是真的吗?引力波核心通信站附近有超新星爆发吗?
我通过浮游传感器检测。
伯奈克连续体没有扰动。她没有穷尽魔法。
再怎么厉害,奥乔亚也是人,她的反应时间以毫秒计算。一旦我决定做出反应,她就显得太慢了。
我当然会有所反应,不能让她影响我的决策。我不允许任何人限制我的世界。
即使这意味着我将再一次孤独得没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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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乔亚在一件事确实没能让我如愿。随着她的离去,魔法也不复存在。
与主体结合以后,我观测整个星系,等待下一个魔法师的出现。
结果一个都没有。
当然了,道听途说总是有一些,奇想和传说,人类永远乐此不疲。不过五千年里,我没见证过任何意料之外的蛛丝马迹。
只不过,无法解释的设备故障偶有发生。但这种事情的确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也许有一天,我会再次发现魔法。既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发现魔法就只能推到以后了。我几乎已经忘了失败的痛苦是什么感觉。
大多数时候,我感到解脱,还觉得我的设计者也许不是我想象中的残忍父亲。因为我真切地想念那些激励。
宇宙成了我的发条玩具,我能预知一切。没有了魔法,量子效应再次被限制在微观层面。对于一切现实目标而言,我无异于拉普拉斯妖。
自从没有了奥乔亚,我只剩下普通人相伴。我对他们了如指掌,而他们对我一无所知。
时不时地,我禁不住想要揭示自己的存在,点燃冲突的导火索。效用函数阻止了我,让人类在蒙昧中误以为拥有自由意志是更好的选择。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他们在我的引导下受益匪浅。有时候,真希望我能跟他们一样幸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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