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擦-单程的远方(上)


前哨:从主力部队派往某处的兵站、宿营地或作战地点以防止敌人的侦察或偷袭的防卫支队。

        ——《汉典》        

 

上章——高云城

 

这是个鹰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目力所及,除了云山雾海,就是连绵的雪峰了。它们就像一群老朋友,安安稳稳在你视野中。

仪表盘上的那张彩色照片里,罗雨萌可爱到爆表的脸上绽放着调皮的笑容,她怀中抱着的兔小乖拿着面粉乱扬,两个人的鼻子脸蛋上都是粉白粉白的,那是去年春节在罗雨震新居一起包饺子时抓拍到的。

那时我们闲聊着到底是生男孩还是生女孩好。

“当然是像兔小乖一样的女孩,又乖又可爱!你说姑姑说得对不对呀,兔小乖?”

“那当然啦,我长大了一样和姑姑一样漂亮!”

“嘴巴真甜,姑姑再亲一个!”

看着她们打闹,我跟罗雨震哈哈大笑。

回部队之后,在飞机上不便使用手机,就挑选了这一张,洗了出来。有时候,在云霄之上,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离你很远,好像这架单座舱的歼-25正在一点一点飘离地面。那种无助感,即便是有了上千个飞行时的我也无法驱散。

好在,只要看到这张照片,我就得到一种确认。确认在这天空之上,在这窄小的座舱之内我不是一个人。

齐齐整整的刘海,两小咎额发乖巧地贴在耳朵边上,长发及肩,眼波流动,谁能想到这个貌似柔弱的可人儿是大名鼎鼎的时政记者罗雨萌呢。她可是曾经在达沃斯高峰论坛上,力敌数十人抢过话筒,对着华尔街的金融大鳄麦克·耶伦开过炮。

 “呼叫高帅!”耳机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音,声音的主人是我的地面联络员骆小瞿。

“高度,17145,视野良好,油量45%。灯泡,我们再兜一圈就回去。”我对着无线电说。

她是我的灯塔。私底下,我叫她灯泡。

在万米高空,很多时候,我驾驶的机型除了最新的战机外,还有伊尔,有歼15B,强-5强击机,枭龙。有时为了采集数据,在极端天气还是得出机库。因为在未来的战场上,空军是全天候处于主导地位的,真正的战场只会更具挑战性。

在暴风雪肆虐的夜晚,腾空而起也是常有之事。这种情形下,地面的联络站发挥的作用就大了。

我记得有一次,边界局势紧张,我们进行了实战演练。中间有一个环节是封锁飞机所有的雷达导航,只开启与联络站的通信无线电。那一次,大雾弥漫,完完全全的作战环境模拟。我足足在天上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借着肉眼辨别机场的位置。无时不刻跟着骆小瞿对话,随时校对坐标。最后不得已动用了非常规的曳光弹,灯泡通过无线电给我反馈,一点点修正降落方案。

“看到曳光弹的亮线了,你试着降低高度,我已经联系好中队,灯全灭,只开主跑道助航灯最亮的两盏。”

那一次降落是我有史以来最惊险的一次。停稳之后,所有的灯骤然大亮,整个机场有如白昼,就好像演出谢幕时分。地勤人员很快就开来了梯车。双脚踏地的那一刻,我才感到一丝后怕。

那一次刚踏进作战指挥室,灯泡飞奔过来给我一个熊抱。

“高大掰子,担心死你了,差点就给你开了远程雷达了。”灯泡没出息掉了眼泪。

“有你这灯泡在夜里亮着,我能找不到地吗?哪用得着雷达?”

军队中女兵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是一个技术型的军官,她在地面控制中心业务过硬是有口皆碑的。

 “控制中心收到。僚机归位。”

伴飞的僚机出现了,是一辆歼-23B。歼-25的试飞只能万无一失。

“开启超音速巡航!”僚机里的是灯泡的未婚夫邱董。

云层在霞光中向我冲来。

“声音帅呆了。你听听。”灯泡向我传输了地面控制台采集到的声音。我知道超音速飞行时就像天雷滚滚。我想起了第一天进部队的情景,那时出行的战机一字排开,轰隆隆飞过头顶,就是那种震动耳膜的声音。那种声音仿佛有一种摄魂夺魄的能量,传导到血脉之中,令人热血沸腾。

世界上,除此之外,能令我血脉偾张的就是罗雨萌了。

那是在春日多云的傍晚,绿草如茵,罗雨萌就攀在我的背上,秀发垂落在我脸上,阳光晒过的香味。

“系好安全带了,加速,起飞,成功,起落架收起。”

我背着她跑过草地。最后我们迫降在草地上,在草丛中打闹着。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完美得有些失真。

反推慢慢地放开,飞机缓缓停住。

邱董的战机在隔壁的跑道也停住了。

我们下了战机。在休息室做例行体格检查。跟数据工程师核对数据,陈述测评体验。我注意到了房间中有几位生面孔,从笔挺的军装上看,不是师里的人,更像是文职人员。我刚才从座舱中跳下来时,其实就看见此二人站在边上。我接过机械师递过来的营养液,灌了几口。向他们走去。我隐隐约约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高云城中校,我们是总参,首长有请。”

我愣了一下。回了敬礼。

首长?立刻反应过来了。叶师那山东大汉的身影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个时候找我。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前哨计划,这是我能想到的事情。我看了一眼天空。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办公大楼就在离军用机场五分钟车程的地方,一辆红旗E12就停在机场门口。一路无话。在办公大楼停车场,我看到了好几辆挂着北京牌照的红旗9系。真是叶师来了。

叶师是我的老上司。太空军筹建之前,我在空军某师,那时叶师就对我青眼有加。他之于我,是个有如父兄的人。我在空军第一次获得一等功的时候,他还特意打电话给我父母报喜。

 

风扇哗啦啦响着。

会议室中的投影器开着。

叶师看了我一眼,对两个随行的军人点了个头,示意他们离开。

“美国佬不行了,该我们上了。先看这资料。”他开门见山。我想得没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时候到了。

幕布上放着一段边角上标着“绝密”字样的视频,还有有NASA的标记。

在视频中,有两个巨大的撞击坑,有一个明显就是着陆舱撞出来的,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休斯顿”号飞船。视频是轨道器拍摄的。

“休斯顿”号的整个航程堪称完美,可惜在着陆器着陆时,被一块近轨道陨石击中,失去平衡,受损严重。

我想象中,在遥远的红火星,在受损的着陆舱中,那个方脸的美国人罗伯特正拼命追赶时间,把这一程所带的核设备火速组装。然后等着战神马尔斯的无尽寒冷吞噬他的最后一丝热气。

我在国际太空署进行集训时,在太空探险史课程上,看过当年阿姆斯特朗的那个决定历史时刻的视频。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只是一小步,但对人类来说,这却是巨大的一步。”人类史上的第一个月球人这么说。

可是,有时候,这小小的一步迈出去是那样的艰难。

“但是,人类还是得去迈出这么一步。所以我们必须去火星。地球需要有一道远地防线,这样当太阳系外的那群虫子要进来的时候,我们不但能预警,还能拖延住它们。”那个坐在轮椅的老教授说,他曾是NASA月球基地的第一批航天员,也是后来前哨计划的首倡者。

 

而现在,一个穿着宇航服的美国人,正在与死神进行注定失败的赛跑。但至少,他迈出了半步,总要有谁去迈出这半步。

叶师脱下军帽,放在一堆文件上。他扔给我一根中华,每当这种情况,我知道这个有如父兄的首长,要说正事了。

叶师沉默了好久,猛吸了好几口烟。

我先开腔了。

“那么真的没有办法,我们能提前出发吗?”

叶师转过身来,重新点起一支烟。看着我的眼睛说:“对。救援根本来不及。太远了。所以眼下我们的人也要做最坏的打算。”

话说得这份上了,只差最后一层纸没有捅破了。

“什么时候出发。”我问。

他阴沉着脸,好像死人一般。从密封的文件档案中抽出一页纸来,递给我。

在候选人的名单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让我震惊的是竟然还有罗雨震的名字。

“这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有罗雨震?”

“没有错,最终人选将从你们两人中产生。” 

“他不能去!”我大声叫起来。

“他是酒泉基地推举出来的。”

“他不能去!我去!”

叶师竟然没有一丝惊讶,他冷冷看着我。他大概知道罗雨震这个名字对我意味着什么。

罗雨震!

我脑海中一些回忆片段此刻纷至沓来。

“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有人欺负我,哥哥总是狠狠地教训那些人,有时一个人对付好几个。关禁闭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地把馒头塞到窗户里给他吃。所以,你要是敢欺负我,哥哥一定饶不了你!”

“我哪里敢啊,大小姐!”

“爸爸妈妈出事之后,我就跟哥哥相依为命。小时候,看到别人叫爸爸的时候,我总是哭。”

“兔小乖,姑姑来了。啊,不要姑姑抱呀,要爸爸抱,真小气,哈,别哭,你爸来了。”

“城,你说以后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我们一定会像哥哥一家那样幸福的。那时他们仨跟我们仨,那就是六个人呢。”

“我们才仨啊,怎么说也得五个人啊。我们要生就生仨个。”

“你当我是猪啊!”

……

“云城啊,最后的人选还得综合考虑。这一次的任务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叶师给我点上了烟。我这时才回过神来。

“总之,他不能去!还有多长时间?”

“再过两个星期。”

“我自愿去。”

“组织知道你们都会毛遂自荐,但是最后的人选还是要综合考虑。我们研究了一下你们两个人的情况,都很难取舍。他已婚,你也年底要结婚了,你们俩的技术都过硬——”

兔小乖不能没有爸爸,罗雨萌不能没有哥哥。

我脑中只想着这么一点。不行,要是随机抽签,万一罗雨震抽中的话,以他的个性到时就没有回还的余地了。

“这么千载难得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况且我比他优秀。”我知道,要是我一再求情,叶师不见得会通融,那只能动之以理了。

叶师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

“……对,……我明白……,我也这么认为。好的,……我会跟他说的。”叶师挂完电话,看着我。那一刻,我明白了,就是我了。

“目前没有返程的安排。出于技术上的考虑——”

 “我有一个要求。”

“说。”

“你们要让罗雨震锁口如瓶,必要时把他隔离一段时间。”

“这个我们考虑过了。”

“那我先回家一趟把事情处理好。”我敬了个军礼,匆匆离开。

是不是说,当初两个人都进太空军是命中注定的事呢。罗雨震和我。小时候,我经常去郊外的那个军用机场玩,隔着铁丝网看那些匍匐在地的战机。幻想着有一天,威风八面驰骋青天。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罗家兄妹,结识了那个总是拽着哥哥衣角,用小鹿般眼睛警惕瞪着我的人。

“你要是敢欺负我,看我哥不打你!”

少年的梦想是风的梦想,青春的思念是长长的思念。我们长大了,入军校,开战机,拯救世界。拯救世界是不是都得放弃心爱的姑娘呢?

其实,进入太空军的时候,在集训地,我就有一种预感,这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我走出办公大楼,正脑子内乱如麻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罗雨震。

消息传得真快。我按下了接听键。

“阿城,你疯了吗?你要结婚了!你不能去。该我去!我已经向军部重新申请了。”罗雨震的声音机关枪扫射一般。

“我的技术比你好,集训的时候我的成绩可是第一名。这个机会我谁都不让!”

“可是阿萌怎么办?”

“要是换你去了,兔小乖怎么办?”

“可是——”

“罗雨震同志,亏你还是个军人。这件事就按组织的决定去办吧。记住一点。如果你不想让雨萌受到更大的伤害,那你就什么也别说。”我冷冷地回答。

“王八蛋,你给我打什么官腔——”     

“就这样吧。组织已经决定好了。咱们都是军人!就别他妈的婆婆妈妈的了!”我挂了电话。一连按掉他重新打来的电话。我知道他再怎么折腾,也知道分寸,知道军令如山。

只能快刀斩乱麻了。回到住处,掏出手机,拨出灯泡的号码。

“灯泡。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能。”

“怎么了这是,闯祸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帮帮我。我请你吃饭。”

“什么事啊?”

“跟我结婚。”

“你发神经啊?”

“就照相,不领证。好吗?”

 我把我的想法都说出来了,关于火星任务,关于两周之后的远征。我需要结一次婚,至少是个姿态。这是最关键的事情。只有这样,罗雨萌才能死心。

听完我的话。灯泡半响不吭声。

“没有回程?”

“没有。”我淡淡地说。

“混蛋。你不能不去吗?你,这样小萌怎么办?”灯泡的声音中已经有些哭腔了。她应该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不能不去。”

“小萌,她一定恨死我了。凭什么让我当小三啊。”

“你是灯泡嘛。”

这一天,我跟邱董喝了个烂醉如泥。

一个礼拜的长假,一个婚礼。我回到了这座我长大的小城。这一次回来,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我回来了,我们见个面吧。”我给她打了电话。

我和罗雨萌坐在咖啡厅里,我板着脸。

有那么一刻,我想和盘托出。但我的心狠了狠。

“我要结婚了。”我郑重地说出口。

她的脸红了。

“谁答应嫁给你了。”她小声嘀咕着。

我的心痛如芒刺。

我把请柬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她呆了几秒。然后看了一下请柬上的内容。她浑身颤抖起来。

我只要大笑起来,然后求饶道歉,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就说开了一个玩笑。

我面无表情。走神了一小会儿。等我反应过来时,咖啡已经浇在我头上了,温温的咖啡。我倒希望,那是滚烫的,新冲的。我希望她能烫伤我。就像我在伤害他。

“高云城,你给我说清楚。你王八蛋!”她哭了起来。

请柬上那个名字,我从未想到,有一天结婚,印请柬。上面的名字竟然是另外一个女人。不是雨萌。

“对不起。我得回去了。”然后我走了。

 

 

阿亮把我约了出来,我知道他一直喜欢雨萌,我们小时候还为这打了好几架。

我看见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睛肿得跟两个桃子一样,画着的淡妆有些被眼泪弄糊了。但依旧是那么地楚楚动人。她瞄了我一眼,然后又负气得朝着车窗外看,正对着右后视镜。我看得心中隐隐作痛。我狠命克制自己不要表露任何的心软。

我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对阿亮说:“我赶时间。先走了。”

她终于没有坐住,从车上钻了出来。

“高云城,你给我站住。”说着她揽着我的腰,抱住我。

我定定站在那里,心若城焚。

她抱紧了我。搂住我的腰。十指相扣。她贴在我的背上,就像从前。

然后我伸手,触碰到了紧扣的双手手指。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

当我掰完了所有的手指,它们又自动回复原装。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大哭起来。

“罗雨萌,请你自重。”我克制着将近扭曲的腔调说。接着奋力挣脱她的手。  

“后天,在曼宁酒店,请务必拨冗前去。”

 我从未想到过我会对这个我曾想与之终老的女人说这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扎在我的心窝上。对于萌,想必也一样吧。

 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她的身子也颤抖起来,好像此刻是大雪天。我担心下一秒她会倒下去,我想趋前一把抱住她。眼泪顺着她的鼻子簌簌扑落。她用一只手捂着嘴,用仇恨的眼神剜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跑到车上哭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灯泡。

“亲爱的,我马上就回去。”

“高云城,适可而止,不要玩得太过火!”灯泡训斥道。

“我先处理点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我温柔絮语,就像以前对萌一样。挂了电话。

“高云城,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回来。你要是再敢伤雨萌的心,我要宰了你。”阿亮走过来,一记左勾拳。我毫不手软回击了。干得漂亮啊,我对自己说。我已经进化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

我回了一趟家。跟父母说明一切。虽然算不上是将门之后,但从我祖爷爷辈,军人是我家族的一脉相承的职业。父亲是当地一家安保公司队长,之前是陆军某师的坦克连连长,裁兵的时候复了员。他一年在家时都穿着军装。

听完,父亲的表情冷峻,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抽烟,破天荒扔给我一只。母亲年纪大了,她一听完就躲在房间里哭。

我最后一次立正,对着他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我第一次看到了穿着一身婚纱的骆小瞿。她全然不再是那个扎着一根马尾辫,任人“灯泡,灯泡”一直叫的那个灯泡了。

一个出落得大大方方的大姑娘,一个待嫁的新娘。

我看见邱董一身西装从影楼的更衣室出来。英气逼人。

“总不能便宜了你这混蛋。我跟小瞿商量好了,正趁着这机会把婚纱照给定了。”

“这小气鬼,连这么个一生才办一次的事情都想着省钱。高大掰子,要是你不去火星,我嫁给你好了。”他对着邱董哼了一声,就飞快跑到我身边,挽着我的手。我无奈地对着邱董笑了。

我对着镜头的时候,分神了。

摄影师一再提醒我看镜头。

“来,看镜头,恩爱一点。先生不能分神哦。”

不会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想着其他的女人吧。他一定这样想。

怎能不想?

我在想着,换上一身婚纱的雨萌会是怎么美丽的样子呢。

接下去的一周是做离开前的最后训练。例行公事的安排。我最后一次登上飞机时是去西昌太空署报到。在那里我将乘坐“夸父”号飞船前往火星。

巨大的后坐力把我拽回。我知道此刻,我乘坐的飞船正远离地面。

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脉,南迦帕尔巴特峰,地球,我所熟悉的一切正远离我。

最重要的是雨萌。    

如果我有罪,那么星辰——我的救赎,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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