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恨天空的颜色,如此碧蓝,蓝得没有丝毫的杂质,这是空中布景的效果,自始至终反映着当权者的做作。我当然也不喜欢D市,因为城市的上空总有一层巨大的阳光过滤系统,那让我感到压抑,好像自己身陷囹圄。但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因此,我也待在这里。
这里是D市,2214年3月21日
新闻的头条总是被外行星的战役所占据,狗是一个愤青,要不是他早过了参军入伍的年龄,我想他一定会拿起武器义无反顾地跑到寒冷的冥王星,但现在他不得不端坐在办公室,无聊地浏览学生们的质子碰撞实验报告。小时候他总让我扮演图(前叛军首领),就因为我长得像图,然后他便上演了生擒叛军的戏码。长大后他因为手上的伤疤,还好被军队拒之门外。
总之,叛军对于我们还很遥远。120前,他们在月球,后来被赶到了火星,最后跑到了冥王星以及银河系外的其他星系。我非常惊讶于他们的生命力,因为我就是学生命科学出生的。我们知道,普通人的寿命是200岁,平均是在50岁的时候才由人工结合技术产生下一代。120年前,月球上的叛军只有几万人,而如今经官方统计,仅在冥王星的叛军部队就高达几十万人,这简直难以令人想象,因为不计其他大小战役,单在哈勃走廊上,我们便消灭了几万叛军部队。那是儿时残酷的记忆,因为我至今记得那鲜红的血液出现在直播画面上让我产生的恐惧,而从我的父母脸上,我同样看到了那种扭曲的表情。自那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画面了,但我们的确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画面了。
狗还在办公室谩骂他的学生,同传本中的那位可怜的学生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但狗仍然不停地对着同传本吐着唾液。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一件悲伤的事情。
“紫死了。”我对他说道。
他仍然看着同传本,但我知道,他的心已经僵硬了。
“什么?延,你再说一遍。”
他转过头,脸色有些不自然。
“紫死了。”
我麻木地重复着。
“什么!怎么会!”
他的瞳孔因为惊讶而无限地放大着。
紫是他的亲妹妹。
“11号的时候,她采访军方时,被一辆失稳的气船撞到了!”我先前想了很多话,但现在却只能说这一句,“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她!”
“有什么用!当初她嫁给你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这混蛋!这该死的D市!”他背过了身,同传本早已关闭,只有资料墙中的页面在闪着微光,我知道他在哭。
“对不起!这十天来,我也十分地痛苦!”
我转身,离开了。
二
市际专线上,闭上双眼,感受着阳光在皮肤上的停留,学校(也就是工作的地方)在南半球,但我的家却在北半球。我突然想起紫曾一脸自豪地对着我说道:“延,你知道地球为什么叫D市吗?”
“因为地球嘛,是D开头的发音,所以就叫做D市嘛。”我这样回答。
结果她使劲地敲了敲我的脑袋:“笨蛋,你以为这么简单啊,经过我的调查,100多年以前,地球就被叫做DOG了,但后来便被简称D市。”
她也曾兴奋地对着我说,这是她独立调查的结果,会写进她《生命的变革》一书中,但那本书还没写完,她便离开了。
两小时之后,我便到达了A区。市际专线上的乘客非常多,如今正实行战时军事管制,空中走廊都被用作军用运输,因此专线往往人满为患,但安全检查仍然颇为严格。
这是因为在市际专线上,不定期会冒出几位反战分子。他们往往提着一两桶溶解有导电子的水溶液,轻则让整个市际专线短路,重则引起爆炸。记得小时候这样的反抗者特别多,也有人说这是那场血腥的转播所引起,所谓生命的怀疑论者。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大都自杀了,那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又花了几十分钟,我才回到A区的家,只是现在,没有她的味道了。
我们的育儿舱空空荡荡,我曾许愿和能她结合成一个健康的宝宝,但现在,那只成了一种摆设。
我只能安静地坐在地上,播弄戴在耳边的显像器到双手发麻,我只是想一遍又一遍地浏览那些曾经和她的细节,任何一点也不想错过。
她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东西,对什么过敏……
我爱她,即使我自己也不明白爱是什么东西。
我翻开她的读写本,点进那本她未完成的《生命的变革》,然后那安静的文字便变成了她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公元1世纪、公元14世纪、以及距离我们最近的公元21世纪末,人类出现了跳跃性的发展,我将其称为生命的变革……”
我睡着了。
虽然我也是研究生命科学的,但我研究的方向是生命构造科学,对于她的史学研究,我没有丝毫的兴趣。
所以我睡着了,现在没有人能够把我吵醒,除了我自己。因为我已经十天没有睡觉了,自从看见紫的尸体缓缓进入了焚化炉之后,我便没有睡过觉了,那时只依靠着清醒剂和酒精度日。
我睡了整整1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街道上人山人海,墙上的全息电脑自动打开,新闻头条赫然醒目地写着:“图被处决50周年纪念日”。
我有些吃惊,但渐渐地有一种喜悦的感觉,或许是受到了主播欢快播报声音的感染。我打开窗,迎面吹来的风和喧嚣好像能够融化我此刻冰冷的大脑,人们像疯子一样庆祝,各种各样五光十色的条码打在五光十色的气船上,天空中图的那颗头颅一直存在,只是布满了暗淡的色彩。
真是疯子。
我关上窗户,新闻却仍然在报道着:
图在100多年前游弋在太阳系的边缘,给D市的和平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在2164年的3月22日将其抓获并在火卫二上执行了枪决,从此,D市看见了和平的曙光。
我关掉了全息电脑,这样的说辞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其实我们始终都是胜利者:我们始终享受着最优质的资源,最美丽的环境(虽然是人造的),最自由的时间。而叛军最开始只是想在荒凉的月球建立一个能够生存的空间,但我们把他们赶到了火星,现在又把他们赶到了冥王星,让他们始终生存在零下两百多度的空气中。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为什么D市的宪法中总有一条:不允许出现其他形式的武力?
或许战争就因我们而起。
傲娇张狂后的妒忌。
好吧,看到这里,你也许已经猜到了,其实我是一位反战分子,虽然我从没告诉过其他人。
同传本在这时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是狗打来的。
“什么事情?”
“纪念日快乐!”
他微笑着祝贺,这样的表情让我感到反常,毕竟,他刚刚失去了紫。
“不会就为这件事情吧?”我问。
“当然不是!”他有些激动,然后一只巨大的仪器依靠自身反光镜片的效果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见了吧,我现在非常需要你!”
“你知道这是非法的!”是的,就算是白痴也知道他后面的仪器到底是什么,那是一台时光机器,曾被科学部严厉禁止的仪器,无数曾使用过它的人都被送进了监狱。
“我只需要你,我想你也能够答应我。”
是的,我当然能够答应他。
我乘坐夜班车来到C区后,便直奔学校。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狗还有他的学生仍在不停地忙里忙外。
“这真的能成功吗?回到12天以前?”我问他。
“应该可以,早在一百多年前,这台机器便被测试成功了。”他回答,但他又突然看着我,“延,作为你的终身好友,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些事情。”
“说吧。”
他的表情有些沉重:“你回到12天前之后,如果阻止了紫的死亡,你便会离开紫的时间轨道。”
“我会到哪里?”
“我不知道,也许是时空垃圾场。因为你已经变成了空间悖论的产物,将有另一个正常的你代替你的时空顺序活下去,而你在今后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我有些骇然。
“当然,这只停留在理论层面上,真实的情况谁也无法知道。”狗继续补充道。
“没有关系,不管怎样我都会去的,至少还有另一个我和她在一起。”
“那就好,我没看错你!我明白你对她的爱!”
《图》(2)http://www.wcsfa.com/scfbox.php?id=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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