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谋-夏裙

“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宁夏》会在这个夏天成为禁歌。”钢笔尖摩擦着白纸,发出“沙沙”声,肖炎看着越来越淡的字迹,愣了一愣,还是继续提笔写道:“是的,我们所有人都自发的不去听它,不去想夏天这一回事。对了,晚两天我打算教囡囡背点古诗词,我怕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学到……”

肖炎郑重地写下“610”这个数字,结束了这一页日记。跑到卧室拍拍女儿的脸:“囡囡,醒醒,要去开会了。”

小丫头睡眼惺忪:“又开会……那我要换身衣服。”

“为什么换衣服?”

“因为妈妈说,‘出门办事要打扮得漂亮点呀!’”小丫头吐一吐舌头,“你出去等我一会——一会就好啦。”

肖炎哭笑不得,转身离开。回到桌前,拿起那份报告。

《人类撤退计划》。

“人类撤退计划,”孟大妈戴着眼镜的抑扬顿挫:“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公元2114年5月7号到7月7号,收集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资料。每一个公民都有义务参与进来,为了人类的延续做出贡献……”

孟大妈喝口水,润一润冒烟的嗓子:“基本上,就是这样。大家都上点心,一定要配合好肖警官的工作。可不要让咱们小区落了后。肖警官——小肖,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肖炎整整警服,站起来。

“孟大妈说得差不多了,我就给大家引荐一下。”他示意一下身边那位一身白衣的姑娘:“这一位,是省里派来的,秦雪,秦姑娘,专门来协助这个事的,大家欢迎。”

窗外的柳条有点蔫儿,掌声却是十分的激烈。秦雪缓缓地起身,淡淡地扫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众人齐齐吸一口气,屋子里仿佛一下子从初夏倒退回了寒冬。孟大妈脸色不善,几位和孟大妈交好的老太太,已经呈鹤翼阵形,交替掩杀过来。

开玩笑,她们姐妹几个可是菜市场一块打价磨炼出来的交情!

肖炎苦着脸打圆场,街坊们相继散去,倒是肖囡这丫头一反往常精灵古怪的性子,变得异常安静。

回家的时候,她一只手拉着肖炎的衣角,另一只手拍拍胸脯:“好酷的姐姐,真是好酷的姐姐。”

她仰着脸说:“爸爸,娶了她做新妈妈吧。”

肖炎刮刮她的鼻子,不说话。

民警忙,特殊时期的民警更忙,这个警力缺乏的特殊年代,一个基层民警,更是忙上加忙。

肖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风向标。不管风往哪吹,总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李大爷,您来啦。您老身体还好啊?这是您养了三年多的蛐蛐啊?哎哟,真好真好,一看就不是别人家能比的。——这个真不行,真不让带。咱只能带库里还没有的。”

“王大妈,您走好啊,这个真就是普通的青霉,对对,就是医院生产青霉素的那玩意——是块馒头都能长出来。您老回去再找找?”

“龚叔,龚叔您说什么?啊?被子?被子宇宙飞船上有,真有!真不用自己带。真不骗您!”

标准的程序是这样的,各地方对收集上来的信息进行粗略甄别,特别常见的就直接排除。认为可能有价值的,采取样本,分析基因,上传到政府下辖的各大院所进行比对。假如政府的生物库里没有,会有专员来进一步考察。

可以想象,这种情况其实很少发生。

危急关头,还是政府最为可靠,不仅仅是因为它能调动的资源多,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众人的力量往一块使。实际上,政府对生物样本的采集,从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之所以还要大张旗鼓一番,不过为了查缺补漏,以防万一罢了。就像那份报告里说的:“我们绝对不会抛弃地球任何一种有价值的东西,我们要做的,是在陌生的地方,重现我们的故乡。”

秦雪姑娘,就是省城里派来操作基因分析仪的。也难怪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别看这小区里热火朝天,最后可能一样需要分析的东西都没有。

天气炎热,人心也浮躁,连知了的鸣叫都带着些不怀好意。矛盾,终于在第四天爆发了。

那一天,何大爷拄着拐棍一步一颤地走进了居委会大院。一条裤腿空落落的,晃荡着夏日的浮尘,看得人心头一颤。

孟大妈远远地瞧见,慌忙走过去。

“哎哟,老何,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整个办公室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肖炎忙着搬凳子让座,端茶倒水。

“何大爷,您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何大爷从腰间取出一条毛巾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没事,没事。我……我就是来看看。”

孟大妈假意甩一甩手。

“老何,我们做了半辈子街坊,我还不知道你——有啥事就直说吧,孩子们都在呢,别怕给人添麻烦。不过就搭把手的事儿。”

何大爷抿一抿嘴唇,像是在下最后的决心。

“那个,小肖啊,我是想问一下……我家那个排长,能带上船吗?”

“排长”,是何大爷养的一条狗,养了很多年。既非名犬,也没啥过人之处——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它长出翅膀来。三伏天就吐舌头,下雪的时候就挠玻璃,跟所有中华田园犬一个德行。

众人正在斟酌该怎么接话茬,秦雪姑娘却早就按讷不住。她一个品学兼优的研究生,本应该跟着导师上飞船熟悉环境,最不济也该和师哥师姐们一起去科学院推演下星际旅行的方案。哪想到会被分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面对着这样一群无理取闹的人。

“那天开会你没去吗?不是说了只有库里没有的东西才有可能上船!都像你这样倚老卖老,我们的工作该怎么做?!”

“啪”的一声,孟大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盖应声落地,跳了一跳,碎成三瓣。

“你这个小姑娘我就是看不惯——什么叫倚老卖老?你知不知道老何那条腿是怎么没的?那是打仗打的!没有他,这四十年太平光景,你享受个屁!”

孟大妈越说越气,伸出食指指着秦雪的鼻子。

“你知不知道排长做过啥?它跟了你何大爷一辈!就去年夏天那次,要不是半夜它叫唤的凶,你何大爷早就没了!”

许是感受到那一指禅凌厉的杀气,抑或是自己太过委屈,秦雪涨红了脸色,二话不说从前门跑了出去。

孟大妈阴沉着脸,挥挥手,一众大妈跟着她从后门离开。

原本热闹的办公室,一下子泾渭分明,只留下肖炎和何大爷两人。

“何大爷,秦姑娘她……”

何大爷摆摆手。

“不碍的。我知道姑娘没有恶意。我啊,就是想问问。”

何大爷咳嗽一声。

“二十年了,也活到头了,也是时候了……”

肖炎搀着何大爷出了门,忍不住问道:“政府不是给您配机械义肢了吗,您怎么从来不用?”

“那玩意——那玩意是给英雄好汉用的。咱哪算得上。当年那仗,稀里糊涂就开始了,稀里糊涂又结束了……”

何大爷叹口气,示意肖炎松开手。

“说起来,倒也多亏了那场仗。”

肖炎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第三次世界大战,地球的人口就不会锐减,就不可能有全民性的撤离。更何况战争从来都是技术的催化剂,两年时间,四十艘宇宙飞船,这个速度,战争之前想也不敢想。

也不知究竟是对是错,肖炎看看前门,又看看后门,颇感伤脑筋。

世界上有种人最吃亏,因为他们刀子嘴豆腐心。刀子嘴就容易惹着别人,豆腐心却又谁都不忍心害。久而久之,就委屈了自己。孟大妈愤愤地想,吃亏就吃亏吧,人家小姑娘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也情有可原。再说了,大老远跑过来,也是为了帮助咱们工作不是。

孟大妈叫上几个姐妹,准备去给秦雪赔个不是,开导开导,做做思想教育。才刚走到楼道口,却看见肖炎抱着肖囡站在秦雪的门前。孟大妈悄无声息的示意停下,端详了形式,挥挥手,“撤。”

肖炎看着紧闭的房门,挠挠头,却不知道这一切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眼睛,更不知道,这几位大妈悄悄地来,悄悄地借着夜色遁去。

肖囡凑近肖炎的耳朵。

“爸爸,让我来试试吧?”

肖炎噗了一声。

“你行不行啊?”

肖囡装模作样的竖起衣领。

“妈妈说,‘女人不能说不行’。”

说完她推一推肖炎的手。

“放我下去——你走就行了。”

肖炎倒不是对这小丫头多么放心,而是相信她根本不可能出什么事。于是乖乖的遵照女儿的意思走开了。

肖囡小朋友四顾无人,拍拍门道:“姐姐,姐姐,你快开门呀,我迷路了。”

秦雪冷着脸打开门,不禁惊呼失策——敌人竟然派来这样一位粉琢玉砌的小姑娘。她不由得蹲下身,伸出手,想去抱一抱。

“不行。不行。”肖囡扭捏着往后躲:“我今天下午玩泥巴来着,脏的很,不能抱。”

“噗。”秦雪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好呀,咱们洗澡去。”

第二天,秦雪抱着肖囡进了办公室。小姑娘不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被敷上了一层母亲才有的水汽,格外讨人喜欢。肖炎颇为不知所措,倒也没有多想——他哪知道几位大妈已经用眼神完成了亿字节的信息交换。“肖炎夜敲秦雪门,囡囡大哭认母”种种情节,不过一瞬间就脑补完成了。

孟大妈更是揶揄:“女娃娃呀,还是得有个妈,你看这多不一样……”

秦雪依旧冷着脸,依旧话不多,只是待人接物客气了许多,也渐渐敢跟几位大妈单独请教一下。每天夜里,她都会去肖炎家,给肖囡讲故事,教肖囡背古诗词,或者就是单纯的打闹一会。

肖炎最初颇不适应,后来也就听之任之。秦雪一来,他就进书房,秦雪走了,他就去哄肖囡睡觉。如此一来,好奇的倒成了秦雪。这天夜里,肖囡忽然风一样冲进书房,对着肖炎贼兮兮的笑。肖炎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经抢走书桌上的书跑走了。

不一会儿,她一蹦一跳的回来,把书还给肖炎,做了个鬼脸。肖炎翻开那本《高能物理导论》,只见一道红叉打在了习题那里。娟秀的批语写道:“警察先生,这里应该用德布罗意方程才对。”

肖炎“嘿嘿”。

肖囡“咯咯”。

秦雪在隔壁房子里“哈哈”。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六号。秦雪拉着肖囡在月光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姐姐你明天就要走了么?”

“是呀,不过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去看你的。”

“哦,”肖囡垂头丧气,“可是我明天不能去送你。”

“不讲义气——”秦雪假装生气,“为什么呀?”

肖囡眼睛里积聚着水汽。

“因为,明天要去看妈妈。”

“妈妈在哪呀?”

“妈妈……妈妈不在了。”

一直以来,秦雪都以为肖囡的妈妈是位高级工程师,在船上工作。毕竟,这个时代治不好的病不多了。她却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猜对了前面一半。

孟大妈不知从哪个阴影里闪出来,抱起肖囡。

“哦,乖哦,囡囡不哭。奶奶明天早起给你做好吃的。”

孟大妈临走示意秦雪往后看,秦雪这才发现肖炎不知何时跟在了身后。

“那个……”

“她妈妈,是在三号监测站去世的。”

三号监测站。秦雪咬咬嘴唇。五年前人类第一次发现了极其不稳定的太阳活动,各国政府紧急组织起来,发射了七个观测站,对其进行进一步的观察。两年前,三号观测站因为耀斑爆发失事。观测站上的科学家们在最后关头拼死传来了关键数据——太阳耀斑将在三年后剧烈爆发,地球生命将无一幸免。

大撤退计划,也就是那是最终敲定的。

秦雪看着满天的星星,只觉一阵阵堵得慌。

“其实,”肖炎拍拍她的肩膀,“她上去之前就已经得癌症了,出不出事都一样。她说,‘从没在那个角度看过你们,我想试试。’”

“恩。”

“其实我一直想问——可能我是个警察,所以想问题直来直去——太阳耀斑就算爆发,给地球加一层保护膜不就够了?”

“那是因为,以我们的技术,太薄的材料不能抵挡那种剂量的辐射;而太厚的材料,又根本不可能成规模的运送到太空中去。再说,万物生长靠太阳,总不能把地球罩在个铁笼子里吧?”

“地球上不是有很多极端环境下也可以生存的细菌嘛,把它们放到太空里,挡不挡得住?”

“所谓的极端,只是我们看起来极端,对细菌来说,可是滋润的很。不过辐射,真的是生物杀手。”

“辐射不是可以导致变异吗?为什么不弄一堆地球上的细菌放到宇宙飞船里……”

“接受辐射,让它变异?可是变异从来都是随机的,我们,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啊。”

“哦。”

我们,根本没那么多时间。

满天星星一闪一闪的,让人心疼。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一路。

第二天一大早,秦雪拉着行李箱敲开了肖炎的门。做早饭,收拾东西,给肖囡梳头发。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小区门口,秦雪挥挥手。

“你们往左,我往右。”

肖囡仰起小脸儿,挤出一点笑容:“姐姐,再见~”

秦雪大踏步地离开,父女俩则牵着手,向着墓园走去。

墓园里空无一人,当活人都准备离开,死人的家园自然更加的空寂。微风在这里却总是长叹,芳草蔓延过一个又一个墓碑,点缀着落红的轻语。

肖炎掏出了怀里的日记本,轻轻放在墓碑上。拍拍肖囡的脸颊:“来,给你妈磕过头。”

肖囡乖乖地跪下,拿柔嫩的额头触碰湿软的土地。

“走吧。”

“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吗?”

“不会的,只要还想着,就能见到。”

肖囡拉着肖炎的手,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

“可是,爸爸,为什么只有妈妈那里没有长草呢?”

肖炎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转身重新审视妻子安息的地方。和旁人一样的石头墓碑,一样的寥寥数字浓缩的一生,一样的在坟前摆满了鲜花。唯一不同的,是女儿额头触碰过的地方,别人那里芳草青青,她这里却是黑黢黢,只有泥土。

肖炎蹲下,抓起一层,拿手细细地捻。接着用手指去扒拉,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到管理员的工具屋,一脚踹开半烂的房门,抄起一把铲子,疯狂的挖了起来。

肖囡也伸出娇嫩的手指去帮忙,一边挖一边哭:“妈妈,妈妈……”

这个家庭里隐忍多时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说是坟墓,其实不过是衣冠冢。泥土挖尽,撬开棺材板,里面是一件白大褂。实验室里的人常穿的那种。肖炎还记得,当初那是怎样刺眼的一种白,而现在,它却变成了静脉血一样的红黑。无数密密麻麻的菌落铺满了它,令人作呕。

肖炎撕扯下一块,装进口袋,抱起肖囡往公交车站跑去。

秦雪这会儿正准备上车。她踏出左脚,公交车门打开;放下左脚,公交车门又关上,如同顽童的恶作剧。

“秦雪!”

秦雪在热泪盈眶中,终于看到了那一幕:那两个可爱的人,终于来挽留自己了。

她再也不顾一只维持的高大形象,又哭又笑地抱住了这俩人。

“不走了,不走了!老娘不走了!”

“额,”肖炎喘口气,“我是想让你查查这个东西。”

肖囡“咯咯”的笑。

秦雪咬牙切齿地捏她的脸。

“你个小叛徒。”

基因测序很快完成,从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上传到省里,省里不敢耽搁马上传到中央。八个小时后,天还没黑的时候,十架直升机簇拥而来,接走了这三个人。

人类的求生本能和现代化的科学技术,迸发出了惊人的效率。

孟大妈中间还搅了一回局。就在肖炎准备登机的时候,她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拼命地往里挤。

“你们是人民子弟兵——我就是人民,我看谁敢拦我!”

几位特种兵无奈放行。

孟大妈把手里的包裹拿给肖炎:“小肖啊,锅碗瓢盆大妈都收起来了,也没办法弄啥还吃的,这是前两天烙的葱花饼。你带着路上吃。”

孟大妈说着揉揉眼睛,拉过了秦雪的手。

“姑娘,他们父女俩命苦,你啊——你以后就多上点心,啊。”

秦雪红着脸,默认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在这个民航和高铁极其发达的年代,只有军队还因为需要保留着直升机的配置,当然速度上,和百年前的古董不可同日而语。千多公里,俩小时就到了。

整个国家——甚至有可能是整个世界,如同直升机的桨叶一样,高速运转起来,转轴,正是那一片布满细菌的衣衫。

三天后,一位哨兵通知肖炎去开会。

肖炎点点头,抱起女儿。父女俩坐上磁悬浮车,在光和暗里穿行,终于来到一个会议室前。秦雪已经等在这里,她接过肖囡,冲着肖炎说:“去吧。”

肖炎整整警服,推门而入。这个会议室并不大,不过寥寥数十人。然而正是这些人,掌控着这个世界。

“肖警官,你先说,来源?”

“这个,是从我妻子的白大褂上发现的。她是三号探测器里的牺牲者,他们当时在最后关头弹射出了逃生舱,里面除了数据设备,就是这件衣服。”

肖炎站起身,敬了一圈礼。几位身穿军装的,肃然回礼。

“杨教授,特点?”

“这种细菌其实是变异了的红细胞,外形也是两面凹的圆饼状。区别是,它的圆饼里充满着氢气,所以它是无色透明的。它从,并且仅能从辐射中获取能量,利用氢元素自我复制——而氢元素无处不在。”

“这种特点,足够阻挡太阳耀斑吗?”

“足够,只要以合适的浓度铺洒,就一定能。”

“会不会失控?”

“不会,因为它只能依靠辐射生存,它的结构也决定了,它不可能沉积到平流层以下。”

“万一呢?”

“万一——我们发现叶绿素对它存在明显的拮抗效应。”

 “好。哈里森先生,方案?”

“目前来看足以有效率的方案是利用月球进行喷洒。月球一个月就可以绕地球一周,速度快而且不消耗人力。我们将派遣部队和飞行器到月球,利用月球的辐射环境大量培育菌种。将其黏附在纳米薄膜上抛出,利用重力作用完成全球覆盖。”

“备用方案?”

“四十艘宇宙飞船全部待命,并且会分别设立可靠的防辐射建筑,安纳民众。一旦菌种失效,完全可以在两个小时内全部起飞。”

“好。”

…… ……

几只手握在一起,肖炎不禁的有些心神激荡。那是原始海洋里抱团的细菌,那是冰川世纪迁徙的族群,那是手无寸铁刚刚走下树的猿人的怒吼,那是蒸汽机第一次喷出的蒸汽,直流电第一次点亮的电灯。那是——生命亘古以来的不息!

肖炎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看着秦雪说:“我要去参加喷洒计划。”

秦雪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等你回来。”

月球基地像是个白蚁窝,忙忙碌碌而且无声无息。肖炎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吃饭,睡觉,适应着低重力下的胃液倒流,每天等候着指令,开着喷射机出任务。

喷射机经过简单的改造,加装了后向弹射装置。每次能弹射出一个菌包。那个,被他们亲切地称之为“水母”。因为它散开飘逸的样子,像极了蓝色海洋里的精灵。

他从来没有说,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那一次次喷洒的,都是他爱人的血。

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他带上了那本日记本。装到了一个空闲的弹射装置上。

从1到730。两年了。

肖炎知道那本日记会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伴随着摩擦而燃烧。他默默地说:“夏裙,我爱你。”

一年后。

宽广的大厅还是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所有人都挤在了窗边。肖囡挠挠秦雪的手心。

“姐姐,我怕……”

“怕,那就背我教你的诗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童稚的吟诵声响彻在大厅里,而万里之外,太阳耀斑抛出的粒子流,狠狠地撞向地球,却被地球上空那层无色的薄膜挡住,发出耀眼的光芒。

红,绿,蓝。

就像是,就像是妈妈的裙子。

肖囡拉起肖炎的手,“爸爸”,然后拉起秦雪的手,“妈妈”。

身后,何大爷装好了义肢,笔直的站立,庄严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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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评论

  • 2014-06-17 16:12:21bigstep
    在当下,如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好莱坞式的科幻作品中,本篇简直就是天朝特色文艺小清新的典范,瞬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简直赞!
  • 2014-06-16 14:46:56suquan77
    “母亲才有的水汽”到底是指啥?
  • 2014-06-16 13:32:11Lxy小日向
    感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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