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星云

互联网赋予人们一种权利，一种大部分普通人都难以驾驭的话语权。无所谓你是男女老幼，也无所谓你的职业身份。在不触及敏感地带的前提下，你可以肆意发挥你评头论足的能力。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意见领袖，甚至舆论的风向标。这是非信息时代所没有的待遇。然而由此带来的弊端也可想而知，当你躲在面具之下，不再需要对自己的言论负责时；当你收获了超乎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支持与赞誉时，是否还能避免言不由衷，事态失控？黑镜第二季第三集的沃尔多一刻（The Waldo Moment）就向我们演绎了这样一个放大人性的科技寓言。　　   

沃尔多本是一档娱乐脱口秀的虚拟卡通人物，本职工作只是负责卖萌搞怪、娱乐大众。但在一次节目中，它直面议会选举人马龙并对其调侃开涮，收视效果奇佳，沃尔多的人气也因此直线窜升。策划团队借机趁热打铁，屡次三番与马龙在公众场合、电视节目上对扛。还为沃尔多精心安排了一辆大篷车，侧面有可供显示虚拟形象的大屏幕，内部则为扮演者提供虚拟人物的操控平台。他们决定就这样招摇过市让一个不存在的人物拉票、参加选举。沃尔多的扮演者杰米也就在策划团队的怂恿下半推半就地走上了一条荒诞不经的“从政之路”……　　   

令人玩味的是，作为一个喜剧角色扮演者，摘下面具的沃尔多在现实中是个并不快乐反而有些严肃的男人。他压抑而低落，敏感又有些自卑。反观沃尔多，自大蛮横，目中无人，粗鲁无礼，爱爆粗口。这种个性反差，令他在沃尔多与自己之间切换时，产生了巨大的戏剧张力。某种程度而言，扮演这样一个人物也满足了他内心底想要释放压力、抨击外界的诉求。不论前一秒多么情绪低落，后一秒一旦握住虚拟人物操作手柄，他整个人便进入一种亢奋的状态。这种职业素养倒是充满了悲剧式的讽刺意味。也许他自己都不自知，这种虚张声势的膨胀已然悄悄发生。　　

回归我们的生活，观察我们所处的社交网络，周遭处处潜藏着这类面具背后的膨胀。你某个平日内向羞涩的同学，或许到了微博上就是个话痨，大喷子。你某个稀疏平常的女同事，在朋友圈里总是比你生活中所见丰富百倍。又或者你一直关注的情感导师，私生活并不检点。某个道德卫士，在背地里也可能尽干些龌龊的事。网络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一种庇护，为逃离现实塑造自己更想成为无所敬畏的自己提供了温床。非实名ID成了一些人依赖的面具，直到这面具戴久了和自己的脸黏合在一起再分不开。于是他们沉溺其中，淡忘自我。最终结局无非是以伤害他人或自己告终。　　

譬如剧中的沃尔多（杰米），在一期与其他选举人辩论的节目中，遭到马龙的有力质问，还在公众前被爆料了真实身份。这像是一记闷拳，也更像是硬生生地把他的外衣扒去，赤裸暴露在大众眼前。面具背后的杰米陷入了灰黑的沉默，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根本无力正面还击。虚拟的面具成了他最后的铠甲，至少没有人会去谴责一只卡通小熊。只有借助它才能无赖地抛开理性，逃避问题，用谩骂恶言相向。恼羞成怒的他像一条狗一样狂吠着，同时还中伤了自己喜欢的人。却再也无法守住自己的心理防线。这也成了事件的一个转折点，伴随事态的推进，他开始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试图逃离傀儡的命运，完成自我救赎。　　

然而任何人物在离开控制舆论的位置之后，都不再会有什么话语权。政客也好，卡通人物也罢。后者更像一个温柔而不太伤人的隐喻，本质而言都是暗流中被操纵的一粒棋子。当杰米自以为具备了一定话语权走出大篷车呼吁民众选举意见时，却被人痛扁一番。原来车厢内的编剧替代了他的位置重又操作起沃尔多，还指使支持者对杰米使用了暴力。至此话语权正式失控，沦为了更实体化的狼牙棒。离开沃尔多这个角色，他还可以再图东山再起，但离开那个话语权的位置，他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一切与我们身处的网络世界何其相似。语言暴力时常泛滥成灾，一言不合即反唇相讥，甚至粗口成脏、伤爹骂娘。试想在现实生活中，一个正常文明社会的成年人都未必会那么具有攻击性，动不动就怒火中烧。只不过网络环境容易给人造成道德约束力的失衡，更多的人认为网络是个虚拟的东西，可以不必那么较真。事实上网络已越来越接近现实生活，其影响力甚至超越了传统媒体。不论是具备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还是普通民众更应该为自己在网上的言论负责。网上价值输出的受众多为缺乏一定判断能力的青少年或文化层次较低者。这些人更容易受负能量的影响，也更容易成为受害者和施暴者。所以这就需要政府针对互联网文化传播做一些积极的政策干预，一方面言论要经得起自由，另一方面也要培养良好的社会风气，同时网络相关的法律空白也要尽快填补上。对于公众人物，自然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何行使自己的影响力，在言传身教前先反思反思自己是否具备这种资格，是否以身作则了。而不是一味追求传播效应，博人眼球，就不好好说人话了。对于普通人而言，从杜绝传播虚假信息开始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行动起来成为互联网传播中的一个小小过滤器。比如转发微博，是不是不假思索就转，稍加验证可不可以？简单的去伪存真好不好？当信息流进入我们的视野，再输出时不要让那些虚假、造成负面影响的内容再次成为污染源。别让你不经意的一次转发、评论成了把无辜者推下悬崖的最后一把推手。不要用脸谱化、标签化的眼光去看待他人。不要人云亦云，不要沦为乌合之众。

故事的最后，杰米落魄街头，看着自己亲手塑造的沃尔多成为一个文化符号，蝗虫般入侵了欧亚大陆。不知此时的他内心作何感想？

科技与人性像一对亦正亦邪、相互博弈、制约却又永远难以征服彼此的孪生子。我们不能创造了他们之后，就此不闻不问。互联网的诞生本是为了让人类更自由平等的交流、分享思想，而非为骂战提供战场，为自我毁灭提供刑房。在思考的日子里，让我们继续期待下一季黑镜。网上有人吐槽黑镜制作周期太过慢长，几乎平均一年才写一个故事，可当故事和科技都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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