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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文化陈思、贾嘉2014-11-01 01:27
[摘要]在美国，无论是学界或普通民众，很多人甚至不相信日军曾经做过类似南京大屠杀和强征慰安妇之类的暴行，而《终结历史之人》直面这一题材。
华裔科幻作家刘宇昆
编写：贾嘉，采访：陈思、贾嘉
美籍华裔科幻作家、世界科幻雨果奖和星云奖得主、《三体》等多部华语作品的英文版译者……1976年出生的刘宇昆，在科幻迷的心目中已经成为大神级的存在。11月1、2日，2014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在北京举办，借此机会，腾讯文化与刘宇昆先生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
中国式的情感模式与美国式的思维模式，让刘宇昆的科幻作品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都极为引人注目。在谈及美国科幻的兴盛缘由时，刘宇昆用了“多元化”一词来概括。“在美国写科幻，可以写各种各样不同的题材，可以写得很硬也可以写得很软，也可以探讨社会的各种问题，总是会有杂志来发表你的文章。”
但是，美国科幻市场一方面有着多元化的特点，另一方面，其娱乐化也是一个重要特点。对于刘宇昆来说，他的一部作品《终结历史之人》，就曾因为涉及日军731部队暴行历史等“争议性”话题而被美国编辑退稿，因为，在美国，很多人甚至不相信南京大屠杀的真实性。
对于围绕这部作品产生的争议，刘宇昆坦言：“对我来说，这是很痛苦的，写这篇小说很痛苦，因为我在写作时，和那些为日本辩护的人交涉过很多，也听他们骂了很多，内心很痛苦。但我们对历史有责任，历史发生了，就算有人不愿意说出来，还是要说出来。”
以下为腾讯文化专访内容：
论科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比科技本身更重要
腾讯文化：您如何看待科学技术在人类未来发展中所发挥的作用？它会使人更加幸福快乐，还是更加束缚？
刘宇昆：要回答这个问题很困难，我觉得科技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既可以让人与人之间更接近，但也可以让人与人更疏远，这两个趋向都有，我并不能断定哪个趋向更加重要。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科技会放大人性，把人性中原来有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人性善良一面和邪恶一面都会被科技放大。人际关系也一样，我们和父母、兄弟、朋友、爱人之间的关系都会被科技变得更加激烈、更加亲近，也可以更加疏远，这两个趋向都有，我也不知道哪个更加厉害。
论文化情怀：中国文化里亲情比爱情重要
腾讯文化：您在《折纸》这部作品中，体现了一种很深的东方文化情怀。作为一位用英文写作的作家，在表达东方人情怀时，是否会受到局限？中国文化对您的影响有多少？
刘宇昆：中国文化对我的影响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亲情的重视。在以美国为例的西方社会，爱情是比较重要的，很多小说里最重要的情感是爱情，但我一直觉得亲情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小说里很多讲亲情的问题就是从这儿来的。其实所谓的中国元素，在我的小说里并不是太重要，因为我写的中国元素有的时候需要有真正的中国文化精髓，有的时候加入进去，是为了让小说更加多元化一些，比如我写一些在美华裔的生活元素，并不是和中国文化有关系。
在美国，华裔文化和中国文化很不一样，所以我的小说里写的东西，于中国读者看来有些奇怪，比如讲中国的传说或者中国的童话，这是因为我写的是华裔的感觉，和真正的中国文化有一层隔阂。
论市场：美国的科幻产业为何如此强大
腾讯文化：相比东方文化，西方的思想和环境对您的影响可能更大，在您看来，是否可以给我们讲讲中国的科幻作品市场与欧美科幻作品的市场有什么区别？
刘宇昆：多元化，或许也是为什么在美国的科幻小说销路比较好的原因，在美国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杂志，很多人看了（某份杂志）觉得不对自己的口味，就自己办一份杂志，发表自己喜欢的文章。所以在美国写科幻，可以写各种各样不同的题材，可以写得很硬也可以写得很软，也可以探讨社会的各种问题，或者写得像诗词一样的东西，总是会有杂志来发表你的文章。
而在中国，科幻小说发表的平台就比较少。长久而言，较为多元化的环境对市场的健康发展更好，因为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发表平台，就会有更多的读者加入看科幻。也就是说，科幻并不只是像《星球大战》那样打打闹闹的热闹戏，也有各种不同的东西。这可能是美国科幻市场做得比较好的部分，即有各种各样平台、体制和素材。中国比较单一一点，毕竟，科幻在中国的历史不是很长，但我觉得再过二十年，肯定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多元化现象发生。
《终结历史之人》缘起：美国人不相信有南京大屠杀
腾讯文化：您刚才提到美国科幻作品有一个比较好的发表环境，但据报道，您的《终结历史之人》这部作品，在美国发表时遇到过一些麻烦，这是否与美国人看待历史的方式有关？
刘宇昆：分别当然有，但一言难尽。我在美国投稿时，《终结历史之人》这篇小说多次被编辑退稿，一般给我的回复是“这篇文章很有意思，但你讲的历史争议性太大，（我们）不愿意惹这个麻烦”。也就是说，美国的编辑并不在乎这篇小说的内容有多不好，但他认为争议性太大，杂志主要还是娱乐性质的，作为编辑当然不希望在作品发表后，有一大堆不高兴的读者写来信骂你。这与制度无关，而是由市场决定的。
在美国，我听到的争吵很多，比如经常有编辑在吵，说办杂志是要发挥政治引导作用，还是只供读者娱乐？美国经常有人批评说，“某某杂志从来不出版女权作家写的小说”，“杂志里都是一些打打杀杀的爷们儿写出的小说”等。（编者注：在《终结历史之人：一部纪录片》这部小说中，刘宇昆讲述了华裔历史学家魏博士在妻子日裔物理学家桐野明美的帮助下，用量子物理技术直接目击1940年侵华日军731部队的暴行的故事。）
我在写《终结历史之人》这篇小说时，曾和一些为日本辩护的学者和网友进行过交流，来得知他们的想法。也许中国读者不太清楚这样的情况，而在西方，很多人一直在为日本说话，他们一直声称日本在二战中的罪行是假的，都是中国人和朝鲜人编造的，日本没有做南京大屠杀这样的事，日本也没有强征慰安妇，关于日本的这些负面报道都是骗人的。
这在中国人听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西方就是这样。现在，不会有人出来为纳粹德国讲话，但为日本人辩护的人有很多，且在西方有一定的市场，很多人都相信他们说的话。我想和这些人谈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想。
我觉得很奇怪，日本的文化在西方有很大的影响力，很多人觉得日本是一个神秘的、具有东方文化精髓的国度，在他们看来，日本在二战中犯下的罪行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大和民族是这样一个文明、善良的民族，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当张纯如出版了《南京大屠杀》一书后，美国很多学者和普通大众都觉得张纯如是骗子。
这对我来说很心痛，写这篇小说很痛苦，因为我在写作时，和那些为日本辩护的人交涉过很多，也听他们骂了很多，以及内心的痛苦。但我们对历史有责任，历史发生了，就算有人不愿意说出来，还是要说出来。当时写这篇小说就是想要做这样的事。
那篇小说（即《终结历史之人》）最后还是受到了星云奖的提名，对我来说很吃惊。星云奖在美国是作家提名，这说明在作家圈里，还是有人看了我的小说的。因为这篇小说我投稿好多年，根本没法发表，最后还是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小杂志上发表出来的，可能只有二十多个人看过，但最终还是被提名了，我挺高兴。
论《三体》英文版：美国读者的反映
腾讯文化：刘慈欣老师的《三体》即将出英文版，作为这套书的译者，您能否预测一下这本书在美国的前景，以及美国读者的反应？
刘宇昆：这个不容易回答，因为我毕竟不在出版商那里工作，这本小说在美国有多大畅销的可能性，我并不知道，但我给美国很有名气的科幻作家发过我的《三体》译稿，他们看后都很喜欢。另外，我在亚马逊网站上看到一些书评，就是亚马逊一些读者在出书之前看到还没有出版的小说，并发表诚实的书评。我看时有二十多篇，绝大多数都是表示很喜欢。
有的读者说，里面的科学太深奥看不懂，或者里面中国历史讲得太多，不太容易看懂。但绝大多数都觉得这篇小说很有意思，高度赞扬刘慈欣的想象力。所以我觉得很有可能畅销，比较看好。虽然《三体》和现在美国畅销的科幻小说还是不一样，但至少就我所看到的读者反馈来说，比较乐观。
华裔科幻作家刘宇昆
编者按：腾讯文化独家专访篇幅较长，已将精彩内容发布，更多内容敬请关注腾讯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