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氘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在工作完成后，好好地喝上一顿。”刘慈欣以他一贯的朴实风格直言不讳，“我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如果我辛辛苦苦地写完一本书之后，又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10月3号 的夜里，在大刘的忠实粉丝、新华社美女记者小姬的极力鼓动下，理论物理学家李淼、果壳网果壳阅读主编小庄、人气科幻作家宝树和非著名科幻作家飞氘，簇拥着 三体之父大刘来到了太原柳巷的一个路边烧烤摊。尽管一大早就起来，已相当疲惫，尽管对烧烤和路边摊完全无爱，但我还是陪大家在街边坐到很晚，眼睁睁地看着 这几个每位都拥有相当多粉丝的偶像们就那么在烽火般的烟熏中吃肉喝酒，一边用手抓起一根根烤韭菜放入口中大快朵颐，一边讨论宇宙的前世今生。
这是第四届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的前夜，经过前三届的艰苦坚持，第四届终于迈出成都、移师太原。于是，在这个国庆节，十几亿人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有一小群中国人， 从这个辽阔国度的不同地方，陆陆续续地悄悄向这座古老的城市汇合。这个龙兴之地，正在等着一件惊人的事情发生，而绝大多数地球人，对此还一无所知，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世界末日后，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星云奖，不过早在2006年，我开始发表科幻小说的第三年，就参加了《科幻世界》在成都举办的笔会，随后还参加了2007、2010年 的笔会。所以这算是我第四次和热爱科幻的同道们大规模相聚。虽然写科幻十多年了，但还从来没得过银河奖和星云奖，每次参加活动，都是去打酱油的，但仍然非 常欢喜，因为能见到那些想见的人。说真的，虽说是众生平等，但有些人你就是不愿意见到他们，而有些人，你觉得，世界上有他们真好。
这一次，四大天王何慈康松齐聚首。大 刘气场永远那么朴实亲切。他说他每天跑步十公里，但并不是为了健康什么的，而是为了感受自己活着。而韩松虽然见的比较经常一些，每次一见面，仍觉得他特别 的亲切，他总是露出真诚的微笑，让人有一种“啊，又在地球上见到这个人了，真好啊”的感觉。在会场，他照例是在一丝不苟地速记着每一个人的发言，专业的态 度和神色让人肃然，并且还穿了件特别潮的衬衫。
研究弦论的 李淼最近写了不少的科幻小说，这在中国历史上都是很少见的事。和欧美发达国家不同，中国的科学家们，在自己的科研工作之外，愿意针对普通公众写科普作品的 就不太多，能够从事科幻写作的更是凤毛麟角，听说潘家铮院士还因为写科幻而被认为是不务正业。因此李淼这样的理论物理学家投身到科幻创作中，对于科幻界确 实是一个特别感到高兴的事。走在路上，我偶尔听到几句韩松高度赞扬李淼的话，而后者却羞涩，在自己喜欢的作家大刘面前就像个小粉丝一样开心。在论坛上，他 介绍了自己的新作《享老时代》，预想了未来刘志军在监狱里搞图书馆，组织犯人们读书写作，出狱后还赢得了女性们的热爱，连女航天员都嫁给他，最后还带领人 们去月球（？）。说起来，很多参会者，都是坐着高铁来的，不管怎么说这是刘志军的手笔。而物理学家却能把这写成科幻，确实具有不拘一格的想象力。他说，将 来准备“更敢写”，让人期待。
陈楸帆成了 本届星云奖的大赢家，拿了三块奖牌，但是他没有请客，就匆忙去瑞典参加活动了。自从和最世签约后，他不但整个人变得更帅气，发型愈发酷炫，而且创作也迎来 了新的突破，他的《荒潮》收获了广泛的赞扬。他的作品也不断翻译成英文，在欧美世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同时他还为本届星云奖的赞助问题立下了大功劳， 总之，就是越来越靠谱、越来越有明星范儿，而且觉得很可能成为年轻一代类似大刘那样的领军人物。不过话说回来，06年我初次见 到他时，已觉得此君眉宇之间露出英气和锐利。说起来，中国最早鼓吹科幻小说的文化先驱梁启超就是广东人，而他的老师，另一个广东人康有为三十岁时（也就是 80后现在的年纪）就已开始写《人类公约》，并在后来发展为《大同书》，预想了未来世界大同、科技造福人类的美好远景，而与他们政治上对立、但也醉心大同 世界的孙中山也是广东人，他搞的辛亥革命，也是二十世纪最科幻的事情之一，所以看来广东人天生就有搞科幻的基因吧，反正我是很看好他的。
而宝树比照 片上胖些，确实神似大刘，也被评为朴素萌呆系的。说真的，玩了几年微博，少有几个每次发言都让我觉得公允平正的，宝树便是其一。此君学识深厚，有多深厚？ 他既可以给《三体》写番外，以一己之力终结了大刘自己续写的念头以此拉得无数磁铁仇恨，又可以以海德格尔作为博士论文。我想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我跟他开 玩笑说，最世作者的面容都是偶像派的，咱俩的加入拉低了公司的整体水平。他朴实地说：“你还可以啦。”
此外，以能吃会喝闻名的夏茄也找回了她一度因为专注于学术而失落的大胃。小姬的大长腿依旧是不怕冷的。而苹果核的妹子真多，但她们都太腐了。
建国前就开始创作的刘兴诗老爷子也热情地来了，从海峡对岸赶来的台湾科幻创始人之一的黄海老师。还 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谢云宁、赤色风铃、陈茜等人，大家天南海北，如果不是因为科幻，实在很难有见面的机会。初次见面的一位记者说，似乎科幻圈的人都看着比实 际年龄年轻，我说“科幻使人年轻”这已经是圈内普遍公认的牛顿第四定律了。这些老朋友，确乎没怎么变化，尽管大家想起上一次团聚，都有飘忽恍然之感。就连 大刘，在烧烤摊上与他的好酒友何夕对饮时，也说都不记得“上一次我们同房”是何时的事了。以前条件更艰苦，开会的人都是拼房的。何夕说“你还记得当年大明 湖畔我俩同房吗？” 大刘说“没有啊，啥时候去大明湖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哎呀，难道是我喝酒喝断片了？连同房都不记得了？”于是他们就为了大明湖又喝了一个。唉，腐女的势力真是可怕啊。后来经询问，才得知大刘并没看过《还珠格 格》，不知“大明湖”为何梗，盲目跟着自黑……
吃烧烤时，《科幻世界》主编姚海军出来找人，便被众人拖住喝酒，年轻人们都纷纷起立高呼“姚老师！”那是发自内心的热情，是对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苦心经营这 份中国科幻大旗的尊敬。就像百花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成全说的，科幻界是特别感激编辑的一个共同体，比如鼎鼎大名的“雨果奖”、“坎贝尔奖”等都是以伟大的编 辑命名的。我想，将来还会设立一个“姚海军奖”吧！
“你怎么这么安静？”类似的问题不止一次被问起。我不知如何回答。好比说，大刘和韩松，我特别喜欢这两个人的气场，一个朴实刚健又萌呆直率，一个温暖人心 又萌呆腹黑，我也经常想说点什么，但因为自己实在太不深刻了，好像也没啥可说的。似乎只要坐在那，看着大家欢天喜地，就觉得很踏实。
还走了人生的第一次红地毯。与陈楸帆一身西装、手挽佳丽的明星范不同，我和夏笳、宝树三人决定并行，美女居中，两个只土不豪的护驾（不知为啥还各自提了个手 提袋，囧），一路上被灯光照的无法直视，低着头，完全忘了要向左右的观众热情挥手。耳畔传来远道而来的几个高校科幻协会的同学们“氘哥加油！”“茄氘 树！”的呼声。走到台上，主持人问我们会不会写与山西有关的科幻，我说大刘已经在《太原之恋》里把太原毁灭了，我决定把它再造出来，夏笳说那我就再毁一 遍，宝树别无选择，只能说那我就再建一次。所以，男人负责折腾，女人负责毁灭男人折腾的成绩，大概也是永恒的剧目了。
按道理，山西应该有许多土豪，拉赞助不是问题，但自始至终，星云奖的经费都十分的困难，要不是董仁威、吴岩、姚海军、杨枫等各位老师的坚持奋斗，可能就办不下来了，但最后还是坚持住了，办下来了，而且办的挺有模有样，让人感到高兴。总 得来说，这次星云奖还是很成功的。别的不说，陈楸帆的《荒潮》获得了最佳长篇，程婧波的《开膛手在风之皮尔城》最佳中篇、张冉的《以太》获得了最佳短篇， 这三部作品此前一直在读者群中广受好评，获得这三个最重要的奖项，应该说是名至实归，说明了星云奖相当程度的权威性。当然，也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 如评选规则存在漏洞，等等。我最高兴见到的另一个科幻作家潘海天这次没来开会，但他也默默关注着星云奖并提出了批评，我想星云奖会在大家的批评中逐步完 善。
因为恰好赶上了动漫节，在同一个会场，大会当天开幕式一开场，就先来了一场动漫cosplay的走秀，一下子就让会场充满了张力。在“我和大刘有个约会”的大背景下，身材火辣的妙龄女郎一个个登场。我回头跟韩松说“想到了《美女狩猎指南》”。韩老师笑的灿烂：“我也是。”
到了晚上的颁奖典礼，山西青年交响乐团的艺术家们还献上了一系列动漫音乐的精彩演出。我平生第一次听到交响乐队演奏的《圣斗士星矢》，看到屏幕上的“钻石星尘拳”时真是燃啊。忽然觉得人生要像动漫里的少年那样，拒绝臣服于现实，而为理想而充满力量地去战斗，这是活着的信仰，也是包括科幻在内的一切幻想艺术能带给我们的最美妙的东西。有趣的是，动漫在我国，是80后一代人才开始享用的精神食粮，而现场的交响乐团的成员也是80后。晚会的另一大亮点是，被网友投票获得最佳长篇提名的前女排国手赵蕊蕊，以及作为陈楸帆、宝树和我签约公司老板的郭敬明，都发来了视频祝贺，这两位80后的参与，为星云奖吸引了更多圈外的关注。韩松说，今后将要有80后来主导星云奖，我想这是一个常常被现实中的见闻弄得深夜睡不着觉的60后 新华社记者对中国未来乃至人类文明走向所寄予的厚望吧，正如鲁迅那一代人对年轻人曾经寄予过的厚望一样。而我们能否担当得起进化的使命，不再让他们感受鲁 迅们感受过的失望呢？这确乎是个问题。因为行程排得太满，我最后一天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匆忙看了一点点山西省博物馆，匆匆地感受到文明是怎么从旧石器到新 石器，然后有了青铜器、玉器、金饰，当然也有了更高级的杀人武器。总之，在山西这个古老的地方，感受到了进化的压力。
话又说回 来，就算进化到极致，如果不能痛痛快快地和小伙伴们喝一顿，又有什么意义呢？而能提出“喝一顿”的命题，便也是人类进化出来的面对宇宙冰冷的一种高级态 度，在这一点上，这又是和李白的“与尔同消万古愁”的洒脱精神是一致的。对我而言，星云奖与其是科幻界对杰出同道的年度表彰，不如说是把朋友们召集起来团 聚的一次玩耍。世间有些特别重要和特别温暖的事，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作者以及喜欢自己的读者在一起对酒当歌，便是其中之一。颁奖结束后，在烧烤摊，那位专业 主持人在跟大家寒暄了一会儿后匆忙离开，说要去见王力宏的团队。我随口接道：“代我向他问好”，大家纷纷响应，最后我们说“就说中国科幻向他问好。”
是的，我们不是土豪，但我们在一起相聚的时候，觉得一切土豪乃至宇宙都不是问题，因为我们早已在另一个时空里经历过生死平衡、流浪地球，跟着太阳系一起二维化，还知道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答案。所以，不是说，我们搞星云奖是为了推动科幻事业，而是说，我们写作、推动科幻事业，乃是为了搞出星云奖这样的事情，然后让大家能有机会来让大家一起吃一顿，喝一顿。毕竟，人生苦短，天地无情，总得想个法子，把气味相投的你我，短暂地从那个叫做“现实”的时空拖出来一阵，到另一个时空里，把酒言欢，向生命、宇宙以及一切问好。
